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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论自由的功利性

易往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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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言论自由的功利性 (587 reads) 时间: 2001-12-03 周一, 下午11:39

作者：Anonymous 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言论自由的功利性

易往崇

前两天写了篇《言论自由的底线——答加人》，从个人理念的角度谈了谈自己心目中的理

想论坛。第二天，老芦写了篇《感谢元昊先生》，号称“先来钻老虫一个空子。他那篇文

章讲了许多，似乎都是在原则上作文章。其实从我自己的感觉来说，言论自由不但是个原

则，而且也是个集思广益的功利手段。它保证了社会观点的多元化，而多元化正是一个民

族的生机所在。”无名氏网友也跟贴赞同。曰：“多元化也就是diversity真是很重要啊

，老虫漏掉这一点真很可惜。”

既然如此，这就从善如流，再写一文，专门谈谈言论自由的功利性。

首先要指出，我既然读了胡平许多鼓吹言论自由的文章，当然不是不知道它本身也是一个

功利手段。事实上，在我上网之初第一篇较有影响的帖子《点评中文网十大高手》一开头

，我就谈到了这个问题：

“第一高手：胡平

胡平是我最喜爱的政论文作者。关于民主，自由，人权，法制方面的政治启蒙，我主要是

从读胡平文章开始的。几十年来，他坚持“言论自由是第一人权”的立场，实在是抓住了

当今中国问题的要害。就拿国内老百姓最深恶痛绝的腐败问题来说，如果允许胡平回国办

报刊杂志，在成克杰受贿，远华走私案的初期，就把问题报道出来，引起当局和全社会的

重视，也不至于弄到最后不可收拾的地步。”

在这里，我向读者推销胡平的“言论自由是第一人权”的立场，就只强调了其功利色彩，

没提基本原则。因为这篇文章是介绍十大高手而不是只写胡平一人的，所以就选择了一个

相对容易为读者接受的角度来谈。

那么，为什么我在《言论自由的底线》中对此只字不提呢？

原因在于，《言论自由的底线》是写给加人的。老加认为奸坛对爱国贼言论过于宽容，我

那篇东西相当于为坛规辩护。就算我个人相信“观点不限”的坛规从功利的角度对奸坛发

展有利，但至少在老加眼里，对他自己是不利的。强调言论自由的功利性，只会凸显“我

们的利益和他们的利益”的矛盾。而我作为老加在说道论坛交下的朋友，就算不能把哥们

儿义气放到首位，至少也不宜过分强调双方立场的分歧。即使是朋友，也得求同存异才是

，所以，在那篇主要为了劝老加留下来的帖子中，我只能从原则的角度来谈这个问题。

1998年，美国总统克林顿访华。后来，胡平写了篇《评克林顿中国行》，这里引用其中两

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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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林顿说：“我相信，有眼光、有想象力和有勇气的领袖将找到方法把中国带进历史正确

的一方，而且巩固下来。我也相信，人们在经历变化的过程中，他们也许不向我们那样相

信这是合乎道德的。我想，他们将了解这是合乎他们的利益的，他们的国家将更强大。”

接下来，克林顿讲到过去五十年的中国历史所发生的种种巨大反复波折，他说：“假如你

想避免这些激烈的波折，要避免这些使社会有如一个可以把盖子炸飞的压力锅的波折，那

我们必须要有一些制度化的方式，让真正受到委屈的人——即使他们未必是对的——批评

的人未必永远是对的，在政府里也是一样，官员未必永远是对的——假如有正常的管道可

以让人们表达他们的不满，我们就可以有一个程序，可以让我们大步走向未来，而不必经

过那么多波折。这种直言不讳的能力——即使你想你未必能够说服对方——能够给我们带

来力量。”

在这里，克林顿主要是从功利主义的角度阐明自由民主制度的优越性。他指出实行自由民

主有利於国家的繁荣强大，有利於国家的长治久安，可以避免社会陷入破坏性的巨大动乱

，这对於中共领导人们也是有利的。我们知道，在西方，为自由民主制度进行理论论证通

常有两种角度，一是本体论的角度，人权天赋，自由民主天经地义；一是功利论的，自由

民主有利於政治稳定、经济发展、社会公正。克林顿主要从功利论的角度，而较少从本体

论的角度阐发自由民主价值，那恐怕是考虑到说话的对象，为了让对方更容易接受。尽管

说道德的力量在於道德本身，不过当我们劝告别人做好事时，诉诸开明的自利往往更有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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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我自己来说，最初接受言论自由、民主法制这一类观念的时候，也是抱着功利主义的

立场的。因为从小受到的爱国主义教育，使我相信只有国家富强了，我们个人才有好日子

过，从而把国家富强当作了考虑一切政治问题的中心出发点。换言之，只要对这个目的有

利，任何手段都是可以采用的。

大体来说，我在国内政治和历史教科书中学到的说法是这样的：

我们中国有世界上最悠久的优秀文化，在各个方面都曾经领先了世界上其他国家几千年。

后来，洋鬼子进来了，他们不讲道理，只认强权。我们和他们打了几仗，都输了，损失惨

重。

于是，中华民族中的有识之士，就开始思考如何使我们重新强大起来，至少摆脱被动挨打

的局面。一开始，我们认为仅仅是自己的技术不行（这是明摆着的），船不够坚炮不够利

，于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师夷长技以制夷，开展洋务运动。结果，到了甲午一战

，惨败于日本。于是又有人主张，我们不光是技术不行，政治制度也有毛病，于是鼓吹变

法维新。没过多久，却又遭到清廷镇压。大伙儿恍然大悟，原来根子在皇帝身上。乃有辛

亥革命，推翻帝制，缔造共和。可结果却是先有袁世凯称帝复辟，后有军阀混战。好在“

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我们送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过了几年，中国人中间最明白的一

群精英终于明白过来：“走俄国人的路，这就是结论。”于是用了28年时间把江山打了下

来，又用了将近30年的时间，把国民经济搞到了崩溃的边缘。

等到这群精英中最精英的一位，终于把国门给幸福的国民们打开了一点以后，大伙儿才发

现，敢情世界上并没有三分之二的人混得比咱们还惨，需要我们去解放，倒是我们自己反

而落后了。弄得要再花好几十年，才能进入世界中等发达国家的水平，不免大为丧气，于

是又开始折腾手段的问题。这场争论一直持续到现在，大伙儿争来争去，不知费了多少唾

沫，最后其中的两大阵营，一个成了“奸”，一个成了“贼”。

这回的争论题目，似乎是那个叫做“民主自由”的东西究竟能否使国家富强。支持者喜欢

举美国的例子，反对者爱提印度和变天以后的俄国，各自振振有词。我看了以后，对双方

都半信半疑。在我看来，一个国家能否强盛，取决于诸多因素，比如自然条件、人口素质

、文化传统、宗教信仰、国际环境等等，政治制度只是其中的一种。除非谁能在世界上找

到两个其他条件一模一样，唯独政治制度不同的国家，一个发达一个落后，才能完全让人

心服口服。可惜，找不到这样的样本。因此，辩论的双方总是能够找到最为符合自己观点

的“根本因素”，来解释一个国家是否富强的问题。这种“鸡同鸭讲、自说自话”的局面

也就会总是持续下去。

更成问题的是，这种完全从功利角度出发的思路，也很容易导致人与人、国与国之间的冲

突。因为大家的利益必然会有相互矛盾的地方，如果一味强调“我们的利益和他们的利益

”，并由此演化为“我们的正义和他们的正义”，那人类社会就只能停留在弱肉强食的丛

林时代。

因此，除了这种功利的思考外，我觉得好象还需要一些别的什么东西，一种超脱了唯利是

图层面的认识。打个比方，我们不偷别人的东西，原因之一是害怕被捉住了吃官司，这是

功利层面的考虑；更重要的原因恐怕还是我们对这个问题有一个共识，即从良心上认同“

偷盗行为是错误的”。同理，言论自由也是如此。只有当整个社会形成了这样的共识，才

有可能出现相应的法律和规则，以及广大国民对于规则的尊重和遵守，来保护公民的这个

权利。如果单纯从功利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这个权利就难免会有为了别的什么“更崇高

目的”而被牺牲了的时候。

具体到一个论坛的宗旨，言论自由连功利的意义都很难说了。我的感觉是，如果把一个论

坛的人气作为第一优先，言论自由恐怕是弊多利少。

首先，作为中文网络，最广阔的市场自然还在国内。要是给各种严重违背中国政府心意的

观点的表达自由，迟早会被国内屏蔽，到时候读者数量势必大减。我想，许多海外网站自

动进行观点和话题的审查，甚至在程序上设立“禁词”，并不一定表明其管理集团从理念

上反对言论自由的基本原则，不过是在商言商，以市场为重罢了。

另外，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即使是上网取乐，也讲究个意气相投。有些人之间，不论其

主观努力如何，也是无法和平共处的。实行“绝对言论自由”的网站，恐怕人气也未必旺

。据说，中文论坛的读者中，只有百分之五才上帖发言，其余绝大多数都是潜水客。“沉

默的大多数”们上坛子里来，是来看戏的，这剩下百分之五的演员们，动机也是多种多样

。有的想推销政治观点，有的想交朋友聊天，有的只是想发泄情绪，还有的就是纯属捣乱

、一门心思拆庙的。在奸坛开张之前，作为我个人来说，《大家思想》“观点的自由、文

品的特权”的宗旨最合我的心意，而这个论坛上就有那么一位或几位，每隔一两天就把一

堆“西藏的进步”的帖子上一通，一上就是小半版。这种明显的灌水行为，就算不是存心

要把论坛搞垮，也是狂热的宣传者，无休止地向读者推销自己的货色。要是读者每次到这

里来都要看到半版这样的东西，久而久之，恐怕就懒得再来。同样，有的网人上网，似乎

就是骂脏话来的。这可以理解，因为我们在日常生活不得不遵守起码的礼貌，活得像个人

。而有的人心中兽性太重，需要不时发泄一下，网上的许多论坛正好提供了这种服务。而

另外一些人，又见不得这种东西，比如我很喜爱的一个网上大侠，前些日子在《新观察》

出现。有网友建议他将大作也往说道论坛贴一份，这位高手答曰，说道已经变成了一个痰

盂，而他自己有洁癖，无法忍受那些脏帖。由此可见，尊重无赖骂人的言论自由，就不免

会失去某些洁身自好的网客。所以，任何论坛，都必须在言论自由上做一些取舍，实际上

也是在服务对象上做一些取舍，因为要做所有人的生意，是不可能的。

奸坛“话题观点不限，文风要限”的坛规，对于论坛的兴旺发展究竟是利多还是弊多，我

现在还说不好。我自己的感觉，如果以人气作为第一指标，这个坛规应该不是最好的。要

是在观点上做些限制，文风上放宽一些，来客也许会更多一些。实际上，筹办论坛的时候

，就有人提出：论坛的目标，是图名、图利，还是图乐？最后大多数筹办者们的共识是图

乐。所以，这个坛规，实际上也体现了奸坛成员对论坛言论自由的底线的原则理解。在这

里，原则是比功利的考虑更重的。

关于网上虚拟世界中的言论自由，原则我所欲也，功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功

利而取原则也。

2001年12月2日

作者：Anonymous 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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