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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题: 骆基南:知其不可为而为——悼念一位异议勇士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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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基南:知其不可为而为——悼念一位异议勇士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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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骆基南:知其不可为而为——悼念一位异议勇士的生命 (191 reads) 时间: 2002-12-18 周三, 上午2:27

作者：Anonymous 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知其不可为而为

——悼念一位异议勇士的生命

骆基南作　梁因莲译

“一出戏剧可能摧毁一个政权吗”？异议作家王若望闪着晶亮的眼睛

问。这是在1979年王若望回应当时被共产党禁止、但却在上海秘密流

传的剧本（《假如我是真的》）的一句话。

这出戏剧的年轻作者，是王若望乐于鼓励、栽培的类型。他以欢闹的

手法，揭露当时腐败愚昧的共产党员、被一个冒充将军之子的无名小

卒蒙骗、而敞开权势与名利大门的故事。

当时，我在复旦大学的学生宿舍里，刚刚偷偷地读完折角发皱了的旧

剧本。一位美国同学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我的房间，告诉我他在挤满

了只容站立的演讲厅里所听到的、王若望问观众的这句话。

只在上海研读现代文学没几个月，我们就强烈地注意到王若望大胆夸

张的质问。“一定要见见这个家伙”！我告诉我的同胞。他回答说，

“你做梦也别想透过大学的管道吧。他们绝不可能安排你和他会面

的”。他们的确没有，但是我透过朋友的朋友的关系见到了他。那似

乎是当时中国境内有趣接触的唯一办法。

83岁时，王若望──一个足足让中国两任政府头痛的顽强固执针刺

──，在被放逐美国9年后的2001年12月19日，病逝于纽约艾姆赫斯

特的一家医院里。

回顾1979年，这位作家和他的第二任妻子冯素英，住在上海市西南边

一栋典型水泥地的简陋公寓里（他的第一任妻子、7个孩子的妈，在

丈夫被迫害的压力下、精神崩溃后，病逝于1965年）。当时，冯素英

对于和外国人接触，抱着极小心、保留态度，因为他丈夫的名誉刚刚

重新恢复。但是，王若望却在我的第一次拜访，就张开温暖的手臂欢

迎我。他全然不娇柔做作的直爽态度，立即震撼了我。他，虽然在上

海年轻人间拥有英雄地位，并在知识份子间拥有名望，却完全没有架

子。这位62岁的长者，拥有一头银亮白发，却以其孩子般的热情和顽

童般的恶作剧挑战政权。后来我才发现，这就是他赢得“老天真”和

“大炮”等绰号的原因。

“赤子之心”和“过人的胆识”可以引导我们去做伟大的事。它们当

然激起王若望对民主理想的顽强决心，但是却无法让他应付尔虞我诈

的政治环境。他以浓重的江苏口音告诉我：“我永远也没有办法掌控

政治游戏的互相欺诈和阴谋”。

他的目标是“平等自由，每个人努力追求共产主义的理想，同时彼此

友爱互助”。他的短篇小说和批评政府的讽刺文章，从基层一路上达

邓小平，企图在无意于政治改革的系统里，实行他的理想。但现实对

他却是残忍的：在中国是这样，而10年后在被放逐的美国也是一样。

在我停留上海的一年当中，我和王若望会面过许多次。回到美国以

后，我写了一些有关王和他从事工作的文章，同时把他的小说《饥饿

三部曲》翻译成英文。这个自传体的故事，对于共产党在文化大革命

期间、对待政治犯的残暴，做了直接大胆的控诉；根据他的描述，比

起1930年代他亲身经历的国民党监狱更加残暴。

王若望是第一位描写毛泽东时代监狱暴行的作家。直到1980年，那些

暴行非但让人惊讶，而且仍然鲜活地让大部份人真切地感受到。

从小他就显现了向各种威权挑战的傲骨。小学以后，他曾经因为参与

学生运动而被一个教师训练营开革。少年时代，他参加了共产党的青

年会，出版了所谓的厕所文学，利用工厂里的工人手册，书写讽刺蒋

介石的文章，张贴在工厂的职员厕所墙上，以避免管理阶层的耳目。

1937年，他从国民党的监狱被释放，就以朝圣的心情，渴切地来到了

共产党的基地延安。他在那里加入了共产党。但是，这并没有阻止他

在陕西的共产基地办墙报（当时当地人称“轻骑队”）、批评当地神

圣不可侵犯的政治人物的生活。

1980年代，我持续拜访王若望，欣见他搬进一间有冰箱和电话的较大

公寓。而冯素英那时对我来说象个老大姐一般，利用工作之余为我做

我最喜欢的饺子。有一次，王还让我在他所住的法国区，骑他那外形

怪异的女用脚踏车。他同时帮我刚出世的儿子取了一个中国名字。那

段时间，他继续以短篇小说和杂文的方式，揭发政权的伪善，激怒领

导阶层。他巧妙地运用广为大众所熟知的语言和典故。因此，他的杂

文受到群众极大的共鸣与回响。

这位终身以文字为职志的言论家，在每一次的政治运动中，都拒绝坐

在板凳上。1989年的民主运动，当然也不例外。那一片“赤子之心”

无疑地又象往常一样，使他把所有的顾忌全抛诸脑后。6月4日以后，

他以积极支持学运的罪名再度入狱。一年后，在国际压力下，他以保

外就医的方式获释。之后，他以访问学者的名义，在哥伦比亚大学滞

留一年。从此，流亡美国，在现有政权下，不准回到中国。

一些幻灭，在西方等待着王若望。他对西方社会的言论和出版自由感

到震撼兴奋，但是对于海外民主运动的支离破碎却感到极度失望。

1993年，维吉尼亚水晶市（美国首都华盛顿近郊）举办了一场选举，

意图合并两个民主运动的团体，重组一个新组织，并选出领导人。王

辞掉了他的主席候选资格，以抗议这个被他形容为“毛泽东式暗箭伤

人”的集会，一针见血地描绘了当时混乱的场面。

放逐美国的头几年，他持续多产的写作，发表在台湾、香港以及美国

地区的中文报刊上。1995年，他获得美国的政治庇护，终于确定了落

脚海外的生活。在一次到华盛顿的官方访问旅程中，他和冯素英造访

了我和我的家人。我们在我父母位于纽泽西的海边别墅里度过了一个

宁静的周末。他喜欢美国：“这里的人真是客气有礼”。在海边的微

风里，我们坐在阳台的椅子上喝着饮料，他如此的告诉了我的父亲。

虽然满意于他的生活现状，但是王仍然参加了一些政治活动，比如在

纽约街上游行、抗议江泽民访问美国。

他和冯素英节俭地住在纽约皇后区（离曼哈顿30分钟地铁路程）的一

栋小公寓里。他们依赖冯帮人家照顾小孩的收入过日子。因为有限的

经济收入，他们买不起医疗保险。

每天，王拿着网球和球拍漫步到附近的球场对墙击球，有时候则走路

到附近设有政府补助、优惠年长市民早餐的食堂用餐；偶尔读读古书

或听几段他挚爱的京剧录像带，带给自己的平淡生活以无限的快乐。

就象许多中国男人一样，王若望几乎吸了一辈子的烟。朋友们都已经

习惯了他沙哑的声音和频繁的咳嗽。2001年12月3日，医生发现了他

的肺有了癌细胞。

几年前，我和其他朋友就曾试着怂恿他戒烟。但是，他或许觉得无

伤，或许根本不在乎：毕竟，他一生经历了这么多次生死攸关的绝

境，不都挺过来了吗？再一次，又算什么呢？！

12月初，中国官方透过非正式代表，告诉冯素英在上海的妹妹：“如

果王能摆低姿态，不再讨论敏感话题，那么江泽民将允许王回国”。

这种做法不禁让人怀疑中国政府的诚意：毕竟一个垂死的作家到底还

有什么能力再去搅动言论呢？尽管王若望一生都深信他终将回到他挚

爱的土地，在这最后关头，他还是以其傲骨拒绝了这个邀请。王若望

可能是对的：一出戏剧，甚至一连串的戏剧加起来，都不能推翻一个

政权。1989年以后，政治异议人士，包括作家，都没能成功地影响政

治改革。但是，经济的进步和中产阶级的诞生，却带来了正面的改

变。政治异议人士一直都占中国人口中的少数，因为大部份中国人，

都记取了历史的教训，不相信挺身而出便可以使正义伸张。大部份的

年轻新世代，宁肯手拿大哥大，脚踏高级餐馆，为自我的“钱途”奋

斗，而不是为民主而战。

王若望是他那个时代的少数作家当中、胆敢有始有终拿着笔杆子开炮

的人。“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这个傻劲儿对于他自己和他的家人，

影响不可谓不大。他所用的方法，成效多少，也许令人怀疑，比如江

泽民访美期间，在纽约街头游行，似乎发挥极微小的效力，但是，这

些丝毫不影响我对这位异议勇士之赤诚和胆识的敬仰。我对这位忠实

战士的友谊，心存感恩。

（2001年12月26日于美国马里兰州）

〔转载自《民主论坛》；http://asiademo.org/gb〕

作者：Anonymous 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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