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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 寻访青蚵仔嫂

BJ
[个人文集]

加入时间: 2004/02/14
文章: 2529

经验值: 0

标题: ZT: 寻访青蚵仔嫂 (779 reads) 时间: 2002-12-05 周四, 下午1:53

作者：BJ 在寒山小径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台北人的云林

寻访青蚵仔嫂

◎古蒙仁　(2002.12.05)

〈青蚵仔嫂〉这首台语老歌，刻划的、描述的、哀叹的，正是她们贫困的生活和悲苦的命运。我宁可再到渔村走走看看，对那些仍蹲在路口剥蚵壳的青蚵仔嫂多看几眼。因为我有预感，再过一些时日，不，就在最近吧，那些老迈的青蚵仔嫂的动人的身影，恐怕就要从渔村中消失了。寻访青蚵仔嫂的活动，不就是要我们来追寻、缅怀、端详渔村中不断消失的风景吗？

拜台语老歌之赐，「青蚵嫂」的名号，在云嘉一带的滨海地区相当响亮，对早年在农、渔村长大的中老年人来说，更有一股难以言说的亲切感。最近又有「寻访青蚵嫂」的文化节，缘于此，我便决定再怎么忙碌也要前往一窥究竟了。

台西、麦寮、口湖及四湖，是云林县滨海的四个乡村。由于土地贫瘠，海风凛烈，农业经营不易，因此绝大多数的乡民都是靠海为生。除了从事渔捞，便是水产养殖，早年渔民知识匮乏，所谓的养殖即是在海边搭棚架插蚵仔，同样是靠天吃饭，日子当然过得十分辛苦。在我幼年那个年代，父母对子女管教时，最常拿来恫吓的一句话便是：再不听话，长大之后就把你嫁到海口去吃番薯饭。

虎尾人遇上海口人

海口在哪里？为什么住在那里的人就得吃番薯饭？这些问题不是年幼的我们所能了解的，但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已经知道海口不是好地方，住在那里的人生活都非常辛苦，女生因此都不愿意嫁到那儿去，男生对那儿也没什么好感。本来落后的云林县，再这么被一分为二，真是情何以堪。

相较于海口，我所居住的虎尾，算是位在嘉南平原上的精华区了，更难得的是父亲在糖厂工作，从小我就在糖厂宿舍长大，衣食无虞，读的也是最好的台糖代用国小。对于糖厂之外的地区所知相当有限，偶尔到乡下外婆家住几天，体会体会农村的生活，也是浅尝即止，乐多于苦。对于农村、乃至更偏远的海口地区生活的艰苦，可说是一无所知。

升上初中后，同学来自县内各乡镇，其中不乏来自海口的地区，我才有机会接近并了解所谓的「海口人」。首先令我感到不适应的是他们的「海口腔」，讲国语时还好，一旦讲起台语时，我的感觉就像鸭子听雷，总要费好大的劲，才听得出一些端倪。有些家境较好的，会三五成群地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有亲戚的便就近寄居在亲戚家。但绝大多数都得通车上学，每天大清早就得起床，赶搭糖厂的小火车或搭台西客运的班车，大老远地赶到学校来上课；上了一天的课之后，再挤沙丁鱼般的车子回家。如此周而复始，终年无休，真是备极辛苦，只不过是为了省下一些住宿费用。

中午吃便当时，同学们喜欢偷看便当，互相比较彼此的菜色，大家都不以为意，甚至以此为话题，藉以促狭、戏谑一番。这些海口同学们的饭盒中，果然都是传闻中的菜脯加鱼脯，顶多加一个荷包蛋罢了。

虽然他们的衣着和饮食不如我们，但能每天通车上学，或者一伙人住在一起，不必受父母约束，自由自在的生活，却令我十分羡慕，因此常跑去他们寄宿的地方玩，对他们的家乡更是充满了好奇，总会问一些他们觉得奇奇怪怪的问题。想像着自己也和他们一样，坐着小火车穿过一望无垠的甘蔗田，到了荒凉的海边，独自坐在防风林下看海。我当时正处于青春期的叛逆阶段，但无力付诸行动，只好靠幻想来填补内心的空虚，渴望自由、奔放、挣脱外在环境的束缚。海边便成了我苦闷时的心灵寄托，世俗以为最偏僻、落后的海口，何其讽刺地竟成了我青少年时衷心向往的地方。

但真正来到这个地方，双脚踏上这块土地，却是二十年之后我到社会工作后的事了。说来也真是够讽刺的了，一则是我年少的梦想竟需延宕如此漫长的岁月才得以实现，再则是当梦想成真的刹那，就是我梦醒的时刻。当我告别学校、军队，初次踏入职场，成为一个全职的新闻工作者，在全省各地巡回采访写作时，我才想到故乡这块边陲、荒凉的土地和渔村。

荒芜的海岸和渔村

为了撰写一篇关于海埔新生地的报导，我终于来到台西海边。看到了我幻想中果然十分荒凉，也十分单调的云林县海岸线和沿线的风景，内心真是百感交集。

那是冬日的黄昏，我和摄影朋友二人离开台西老街，迳自走向海边，找到海埔新生地现址。当年政府大力推动与海争地的政策，这个新生地开发计划，曾被地方人士视为改变命运的契机，因此无不寄以厚望。历经多年的开发，最后还是宣告失败而放弃了，所谓的新生地从此便荒废在那儿，无人闻问，与一般荒凉的沙陬无异。

我们冒着冬日强烈海风，在苍茫暮色掩盖下的海边来回逡巡，默然伫立，宛如在凭吊一个埋葬英雄的荒冢。

多次走访之后，我对当地的风土民情，总算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其中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养蚵人家了。每次看到村民在海边搭棚插蚵仔，或者妇女三三两两地围坐在住家附近剥蚵仔，我都会停下来观看，和她们闲聊一二句。这些妇女是一群没有脸孔的人，为了防止阳光的曝晒，她们终年一式的衣着。头戴绑着花色头巾的斗笠，手臂上戴着袖套，足趿长筒雨鞋，不管天气多么酷热，全身都包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两只眼睛来和外界沟通。在人口不断外移，劳力逐日老化的趋势下，她们勤奋的身影和特殊的装扮，已成了单调的渔村中最有活力，也是最具特色的景观，代表了传统渔村的面貌和生命力。

〈青蚵仔嫂〉这首台语老歌，刻划的、描述的、哀叹的，正是她们贫困的生活和悲苦的命运。

农渔村妇女的宿命

青蚵仔嫂的命运，不尽然是因幼小时不听话被父母嫁到海口去，注定一辈子吃蕃薯饭或卖青蚵仔，而是当时的农、渔村的妇女们普遍的命运。她们没受过什么教育，识字不多，被嫁到海口，也都是出于现实的无奈，为了生活家计，再怎么沈重的担子也要挑起来。

二十多年的时间又过去了，过去我以台北人的眼光来看云林所得到的印象，是否有所改善？我的过于乐观的浪漫想法，能否禁得起事实的验证呢？如今的青蚵仔嫂安在？我亟欲参加「寻访青蚵仔嫂」文化节的活动，不也是为了寻找我悬念已久的答案吗？

开幕那天，我一早就到了现场，在四湖乡乡公所全力动员以及县长亲临拉抬声势之下，现场人山人海，旗帜飞扬，好不壮观。从海青宫到三条仑海水浴场入口的路上，几乎挤得水泄不通。光是表演宋江阵的队伍，排起来就有一百公尺长，加上他们手上拿的刀戟棍棒、锣鼓阵和彩旗，一路敲锣打鼓走来，沙尘飞扬，行人只有纷纷走避的份，那里敢轻撄其锋？

宋江阵我已看过不少回了，因此对它知之甚详。只是不免担忧，待会表演时会场一旦被这支充满阳刚之气的队伍占领，那儿去寻访今天的女主角青蚵仔嫂呢？

幸好我的忧虑是多余的，大会一开始，县长及贵宾致词完毕，扩音器即传出青蚵仔嫂的曲子。在乡下地方办活动，扩音器的音量都是开到最大的限度。因此那熟悉的旋律一飘出来，现场的气氛立刻热到最高点。舞台旁边跟着出现一群头戴斗笠，身穿花衣的青蚵仔嫂。她们在会场中央一字排开，先将斗笠摘下拿在手上，然后便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她们的舞姿虽然不够纯熟，脸上的表情和跳舞的动作也因羞怯无法全然放开，但仍中规中矩的踏着音乐的节拍，反覆地跳了几回合，尽可能地跳出了青蚵嫂的味道，博得观众极为热烈的掌声。

据司仪报告，这些舞者都是农会家政班的成员，为了在文化节演出，也曾苦练了一阵子。不过据我观察，这些家政班出身的妇女，不管再怎么巧为装扮，也不管再怎么编排演练，仍无法掌握青蚵仔嫂的内心情感，将她们的哀怨之情表露出来。我想这不是舞蹈形式的问题，而是舞者的生活历练及个人感受的问题。这些现代妇女化身的青蚵仔嫂，不曾吃过苦，受过折磨，怎能体会她们内心的痛苦和无奈？又如何将之表现出来呢？

苍凉的「卖青蚵仔」叫卖声

尽管如此，我仍深受感动，是那熟悉的旋律，触动了我的心弦，使我在人声鼎沸之中，仍能超越时空的瀚海，和三十年前的台西海边接轨。陶醉在舞蹈中的青蚵仔嫂们，一个个像西洋童话中的灰姑娘，深怕被黎明前的曙光照出原形，必须赶在天亮之前回到渔村，担起沈重的青蚵仔，沿街去叫卖：「卖青蚵仔」。却一声比一声苍凉━━

那苍凉的叫卖声像招魂一般，又把我的心思带到另一个遥远的时空，完全无视于即将上场的宋江阵的武术表演，我像游魂般地穿过拥挤的人潮，向海边走去。海水浴场的防风林下，临时搭起来的棚架下，聚集另一批的人潮，大家正忙着参加剥蚵仔的比赛。另一头更大规模的棚架底下，一群总铺师正磨刀霍霍地准备着十五道风味独具的蚵仔大餐，准备中午时宴请嘉宾，订的桌席据说多达二百桌，摆明了要让现场所有的观众一饱口福。

这些热闹的场景，事实上对我并没有多大的吸引力，我宁可再到渔村走走看看，对那些仍蹲在路口剥蚵壳的青蚵仔嫂多看几眼。因为我有预感，再过一些时日，不，就在最近吧，那些老迈的青蚵仔嫂的动人的身影，恐怕就要从渔村中消失了。寻访青蚵仔嫂的活动，不就是要我们来追寻、缅怀、瞻仰这些青蚵仔嫂佝偻的身影和渔村中不断消失的风景吗？

http://www.hjclub.com/TextBody/108240.asp?od=3 >青牛有声有色“青蚵仔嫂”

作者：BJ 在寒山小径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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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牛医师介绍过青蚵嫂，正巧有此文，所以贴一贴:) -- BJ - (0 Byte) 2002-12-05 周四, 下午2:02 (251 rea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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