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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笔文吏杂感

出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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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刀笔文吏杂感 (333 reads) 时间: 2002-12-03 周二, 下午9:12

作者：Anonymous 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刀笔文吏杂感

出尘

“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

——话说宋江落魄江州城，独自一个，一杯两盏，倚阑畅饮，不觉沉醉，猛然蓦上心来，思想道：“我生在山东，长在郓城，学吏出身，结识了多少江湖好汉，虽留得一个虚名，目今三旬之上，名又不成，功又不就，倒被文了双颊，配来在这里。我家乡中老父和兄弟，如何得相见？”不觉酒涌上来，潸然泪下，临风触目，感恨伤怀之际，做了这首《西江月》词，酒醉颠狂之际，现出那草莽英雄本色，又在《西江月》后提了一首诗：

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

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以上典故摘自《水浒传》，后来的故事谁都知道了，宋江的这反词反诗为无为军城在闲通判——与宋押司同为刀笔小吏的黄文炳发现，并向有关部门检举揭发，几给宋江带来杀身之祸，从此也拉开了宋江率领梁山革命起义队伍轰轰烈烈反抗独裁专制的宋帝国主义的波澜壮阔的序幕。

其实宋江的诗词麻麻，直白浅淡。唐诗宋词并列，在他那个时代，正是宋词这个文学艺术最为辉煌的时代，苏、柳、张、晏，豪放婉约，雅俗共赏；更有小范老子、辛稼轩、岳鹏举，文武双全，扬威沙场，词文亦流传千古。终宋一代，在中央政府任高级领导职务的几乎都是能写下传世之作的著名词人，即使是柳永这个“奉旨填词”的落魄浪子也中过进士。由此可见，那是个注重人才的时代，尊重文化的时代，宋江生活在这个时代，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居然写下这般毫无文采充满匪气的低档文学作品，也难怪只能屈身为吏，抑郁不平了。不过此公文才平庸，但心志却不小，“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当真是心比天高。

可无奈他是个小吏。套用徐仰药的话来说，那就是“屎壳郎趴城门——楞想充大铆钉”。

古时中国，官与吏之间的界限是非常分明的。不过，在没有实行科举制的时代，官和吏之间的等级分分，尚未非常森严，州郡藩镇等地方长官可以自己招募幕僚，组织一个地方领导班子，协助行政财务，或者做做文书工作，有时也负责些对外宣传。

这些幕僚便是吏。那时聘请来的吏员，相对自由，主官如果升迁，可以随主而走，由县吏、府吏升为州史、郡吏，如果办事得力，机运来时，得到主子的赏识，可以推荐为官，从此老母鸡变鸭，鸟枪换炮，平步青云，挤入上层社会。

但是自宋起，科举制度愈加完善，官制吏制界限更加明确，有着严格的阶级区分，限定官、吏不得相越。一个知识分子一旦放弃科举进取之途，投身为吏，便是签了包身合同，除非有特别机遇，否则准备终身沦落为吏流了。像宋江这样的押司小吏，和衙门里的师爷、捕头、都头、班头、典狱、仵作等等，说好听点是也是吃粮当差的公务员，说难听点就是跑腿家奴。不过社会地位可不低，虽然远不如官缙阶层，但一般来说，在一个县郡里，除了官绅，便属他们这个阶层了。

不过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自知之明的。许多人都是眼高手低，自命不凡，一旦给自己人生定位出现了偏差，以为自己怀才不遇，从此便愈发愤愤不平。像宋江这样自命不凡的押司，“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胸怀大志，渴望能够高居庙堂，一展鸿图，一释胸中抱复，然为身份所限，正常情况下只能终身奉献给押司事业了，这自然使他难以忍受，牢骚满腹，若不是机遇巧合，上了梁山落了草，摇身一变成了革命领袖，这辈子怕也只好隔三差五地写几首破诗抒抒情了。

因为他们上可通党政要员，下可对老百姓们吆三喝四，主官地位显赫，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们就更是主官们直接和百姓们打交道的左膀右臂了。虽然不能再为官，当领导，当干部，但是这工作油水多着呢！像宋江那个文吏押司，除了做官无门外，也算是个很有前途的职业了。“千里为官只为财”，主官要想在地方上贪污搜刮点，但往往又不能自己出面，这便得通过身边的这些文吏来与被剥削阶层打交道。有道是“雁过拔毛”，主官吃肉，小吏们焉无汤喝，像宋押司在江湖上那个仗义疏财的“及时雨”诨号，当然不会是凭空得来，他收留流氓打手赌棍，给抢劫犯们通风报信，与梁山黑社会团伙勾结，还金屋藏娇包二奶阎婆惜，花钱似流水，严重败坏党风党纪，难道用自个的钱？凭他那点工资，想也休想。

因为做官的路子窄，许多读书人只好卖身为吏，为主官作倡。替主官直接与百姓们打交道的重担也落在他们身上，因而苛捐杂税、欺男霸女、绳之以民的事都是由这些爪牙们便宜行事，此之便为酷吏了。对应如今的乡镇基层干部派出所民警民兵联防等等便是，古今相通。所以说贪官污吏，这是分不开的，它们本是孪生姐妹。

2002.11.28

作者：Anonymous 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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