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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隐私的社会

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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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2/14
文章: 31797

经验值: 518954

标题: 没有隐私的社会 (1033 reads) 时间: 2002-11-19 周二, 上午5:54

作者：芦笛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没有隐私的社会

芦笛

文革中，我在医院守病人。某日过道上突然一阵喧嚣，过了一会儿，一个同病室的陪客旋风般冲了进来，兴奋地嚷嚷：

“出新鲜事了！出新鲜事了！快去看哪！”

不由分说，他拉起我就走。我稀里糊涂地跟著他出了病房，只见过道上挤得水泄不通，陪客、病人等等围著一张原来是空的病床。那时医院病床紧，过道上支床司空见惯。不知道那新来的病人有什麽特殊的，吸引了这麽多人的注意。我挤了进去，看见那新病人把被子拉上去紧紧蒙住脑袋，露出了下面一只脚，此外好像也没有什麽特殊的。

“这有什麽好看的？”我问同室陪客。

“咳，你不知道，这家伙是女扮男装。明明是个娘们却装成男的，真不要脸！”

“你怎麽知道人家是女扮男装？”

“大夫说的！那还能有假？你看，这娘们给公共汽车撞倒了，扎（右为车）断了一条腿，司机把她送到医院来，大夫一检查，得，这就露了馅。他妈的，这臭婊子，明明是女的要装男的，你说贱不贱？”

周围的人都在纷纷议论，讲的话内容都大同小异。我觉得有趣，就站在那儿跟著众人卖呆。过了许久，来了个骂骂咧咧的护士，端著个药盘，大伙赶快给她闪出一条道。

“把被子掀起来！”她喝道，“打针！不要脸的贱货！这下你倒是大大的露脸了，可怎麽又不好意思了？是不是嫌观众还不多？象你这种病人多两个，咱们这儿就可以改成动物园了！”

那被子纹丝不动。护士又吆喝了几声，依旧毫无反应。她大怒，在床头柜上放好药盘，便使双手猛地揭去被子。这下观众总算看到了庐山真面目，不禁异口同声地发出满意的轻叹。那是一个剪著男式短发的病人，脸冲墙躺著，露出来的一只耳朵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蜡样的透明。她双目紧闭，看不出是醒了还是在昏迷中。右下肢短了一截，缠在绷带中。护士又吆喝了两声，让她除下裤子打针。她仍旧没反应，护士就动手去解。我不好意思看下去，就扭头挤出了人群。别的观众却留在原地不动。在病房门口我又回头张了一眼，只见观众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正看得津津有味，大概正在急不可待地等著谜底揭晓吧。

以后几天里，过道上一直是门庭若市。观众换了一拨又一拨，议论的、笑骂的、讽刺的，什麽都有，却很少见到医护人员露面。每次我从那儿走过时，那个病人总是以被掩面，再也没见到她的面孔。四五日后我又去医院，见往日熙熙攘攘的景象突然不复存在，那张病床空了，过道上又恢复了过去的平静。一位老护士来发药时，我问她那病人是否出院了。

“出倒是出院了。”她说，“不过是从后门出去的。昨晚死的。唉，也怪她女人不做做男人，弄得男不男女不女的，这种怪物谁不骂？谁愿去尽心竭力地照料她？她失血过多，可手术过后就没给她输过一次血，连输液都没好好输过，一直就在休克中。不过，也怪不得大夫不尽力，谁让她自己把自己弄成那个样子？”

我怅然若失，突然第一次觉出了负罪感。要是观众们都不象我那样好奇，去围观笑骂，或许大夫们就不至于如此轻忽人命了吧？

在以后的地下读书活动里，我知道了西方大夫在开业前，都要发下“希泼克利提誓言”，

发誓为病人的隐私保密，决不告诉会诊同行之外的第三者。我也知道了原来这世上有的人就是有“改性癖”，有人甚至喜欢穿异性的内衣。这其实是一种心理障碍，并不是什麽犯罪活动。这时我便想起那位病人，以及儿时看“肃反展览”揭发的一个女扮男装的“间谍”。此时我才悟出：这些人其实是死在一个不容标新立异的社会里，死于人们普遍的麻木、无知、漠然的残忍中。最起码的，如果中国大夫也兴发“希誓”，知道保守病人的隐私，那位惟一的过错只是想当个男子的女病人，或许就不会如被人践踏的残花一样迅速凋谢。

作者：芦笛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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票友的内裤都有人惦记,哪里还有什么隐私可言. -- 一票友 - (242 Byte) 2002-11-19 周二, 上午11:28 (283 rea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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