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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弗兰西斯和他的修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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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弗兰西斯和他的修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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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弗兰西斯和他的修道院 (337 reads)      时间: 2001-11-25 周日, 下午8:03

作者:Anonymous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弗兰西斯和他的修道院



丁林





世界上有这样一种朋友,你过上一段时间就想见一次。没什么事,就是想见

面,聊聊。弗兰西斯就是这样的一个朋友。约好了,周末,开一个半小时的车,

午间礼拜结束的时候,在门口等着他。等他换下修士的袍子,向院长请了假,跟

我们到一家餐馆,借着吃饭,聊聊天儿。



这个时候,我产生一种虚幻感。为什么,就在2000年就要到来的时候,我们

会和弗兰西斯一起坐在这个地方?冥冥之中,太多的过去了的偶然,自然而然地

汇结起来,成为此刻的一个必然。



一、



弗兰西斯说,二十七年了。二十七年前的今天,他从欧洲的短期旅行中回到

美国,面临生命的转变。



三十年前,弗兰西斯还是个大学生。六十年代,越战和反越战、女权和性解

放、黑人民权运动、嬉皮士和摇滚乐。最年轻有为的总统被暗杀了,象交响乐突

然中断。主张非暴力的马丁路德金被暗杀了,杀死他的人是 KKK的暴力分子。主

张“必要的暴力”的麦考姆·X 被暗杀了,杀死他的是听过他教诲的黑人伊斯兰

兄弟。大学里,教授和学生一起吸着大麻。当我们在读毛主席语录,相信脑子里

所有的隐秘念头都可以统一到一个伟大思想下面的时候,加州的黑豹党,开着汽

车从旧金山的中国书店里一捆捆地买这本小红书,每本二十美分。再开过金门大

桥,在伯克莱的加州大学校园里,流水一样卖给激进的学生,每本一美元。收了

钱,再回去买,买了,再回来卖,来回倒腾。用典型的资本主义的方式,迅速赚

取利润。然后,用这个利润,他们买枪。三十年后,想出这个主意的黑豹党在电

视上说,他到今天也没读过这本小红书。



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枪杆子里面出政权。黑豹党是活学活用的样板。



弗兰西斯没有这么凶猛。他们家是费城的工人。费城,宾夕法尼亚州,早期

来自北欧的教友派移民,一句话,一些好心人。动荡的时代年轻人都在寻求什么。

弗兰西斯和朋友们觉得,他们看到社会上还有许多弱者,没有得到平等机会;政

府要他们去越南送死,理由却令人可疑;年轻人被传统限定,传统却没有解决社

会存在的问题;有这么多的问题没有解决,周围的人们又凭什么视而不见,照样

活得有滋有味?弗兰西斯认定这个世界虚伪,宗教也虚伪。在世代都是虔诚教徒

的大家庭里,他独自背离了宗教传统。他成了一个嬉皮士。



年轻人一解禁,就是彻底放松。弗兰西斯成天喝着啤酒,吸着大麻烟,穿着

破衣服,留着长头发。他交着女朋友,女朋友也在不断地换。他也上街,也游行,

就是原来好端端念着的书,成绩变得一塌糊涂。过去是好的,现在就是不好的。

过去是不好的,现在就是好的。为什么,谁也说不出,谁也不想问。问这个问题

就是传统的,就是框框禁忌。为什么要问为什么?不需要问为什么。彻底的解放,

从理性到感性,不需要道理。解放是好的,约束是不好的。解放什么,约束什么,

这个问题无关紧要。彻底放松之后,他也和大家一样,一头撞上了虚无。



我们比较喜欢把嬉皮士和红卫兵拉在一起。这么一来,我们就比较顺应时代

潮流,也比较理想主义。大动荡中跌跌荡荡,什么极端分子都有。可就其总体,

嬉皮士崇尚的是个性解放,红卫兵强调的是忠于执政领袖。浪荡的嬉皮士有一种

善的萌发,嬉皮的逻辑中并不出虐待狂。所以,运动过后,尊重民权,关怀弱势

群体和弱势的个人,和平主义自然成为普遍社会诉求。而军服中的红卫兵是要替

阶级消灭“敌人”,运动过后,大义灭亲,对“敌人”残酷无情,消灭帝修反,

甚至盼望着第三次世界大战,成为社会基调。



终于,七十年代来了。尼克松开始从越南撤兵。从杜鲁门开始的历届总统,

都不同程度地在支持的民权法案,终于从约翰逊总统任内开始落实。民权运动的

要求一个个地落到了法案的实处。黑人开始有了民权法案的保护,一点点懂得,

其实什么都没有手里这张选票重要。摇滚乐仍然到处响彻,但教室里的学生却又

回来了。黑豹党的枪口也成了无的放矢。对嬉皮士来说,高潮过后,低潮来了。

不仅是低潮,还显着虚脱。



嬉皮士们怎么办?醒一醒之后,天资好一点的,功课拉下不多的,赶紧回到

课堂上,拿学位还来得及。几年一过,他们鸟枪换炮,成了雅皮。



雅皮们以后都很怀念那嬉皮士的年头,他们及时拐回了正常生活轨道,没有

太多可后悔的。他们是走了一个否定之否定。他们破坏了一些传统的禁锢,却又

捡回了父辈的精神财富。他们开始明白沙里淘金的道理,见好就收,适可而止。

卖出去的无数毛泽东小红书,读的人和我们一样虔诚,甚至比我们更虔诚,但是,

却没有发生井冈山的革命。从嬉皮士到雅皮,时间、空间、和人,都回归到一个

平衡,回归到中庸。



还有大量就此被荒废了的嬉皮士,被彻底抛出原来的生活轨道,居然再也回

不去。他们是否后悔就不知道了。可嬉皮的经历至少使他们更容易面对流浪,他

们中的大多数就此开始生活的长途漂流。



最难的是那些太真诚的人。因为真诚,他们顶真,认死理。好心走出第一步,

不难。回头走第二步,却难了,想不通。我们的弗兰西斯就是这样的人。



弗兰西斯家有深厚的宗教传统,从来就是人人信教,恪守教规。有着教友派

的传统,家里还很宽容,兄弟姐妹到了高中就各自和伙伴们选择不同的教堂。星

期天有的去路德教会的教堂,有的去卫理公会的教堂。十几岁的时候,一个伙伴

麦可生病死了,弗兰西斯十分悲伤,他把名字改成弗兰西斯·麦可,朋友从此还

和他活在一起。



当我们在农村的原野上耕作而改造灵魂的时候,弗兰西斯在为他的灵魂找出

路。嬉皮士的反文化反禁忌的运动结束了,他怎么办?难道再回到过去?回去不

就意味着过去的思考和反叛都是错的?可是,不回去又怎么办呢?别人纷纷在回

归过去,蜕变雅皮。这对弗兰西斯却没那么容易。



他是因为认真而回不去。他从小生长的宗教氛围使他习惯于,花花世界的世

俗物质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生活的价值,是生活的目的。



可是,七十年代初,二十出头的弗兰西斯面前一片茫然,几年来刚刚抓住的

生活价值突然消失无踪,象大海被蒸发了一样。他楞住了,他几乎垮了。他曾认

定原来的生活是虚假的,才走到今天。可今天的生活又变得虚幻。难道他就能够

因此回到过去?



他消沉了,消沉得不能自拔,只有啤酒和大麻让他一天天活着。什么都没意

义,如果连嬉皮的反叛都没意义,还有什么是有意义的?嬉皮朋友们都云散了,

还有谁来支持他引导他。可他偏要寻找意义。在找到意义以前,他没有出路,他

没法获得拯救。



1973年春,在经历了一个阴冷绝望的冬天之后,弗兰西斯的姐姐邀弟弟去住

一段。姐姐的家在一个湖边。在去那儿以前,他给一个过去的嬉皮士朋友打了个

电话。这朋友说,人类那么多印刷垃圾中,圣经倒还是可以读读的。圣经,他其

实从小就读,从小读到大。可是,这句话在这个时候却留下了印象。那些天,弗

兰西斯就坐在门外的平台上,面对着平静的湖光水色,一天又一天,在酒精和大

麻的双重作用下,读着圣经。



二、



弗兰西斯喝着啤酒,吸着大麻,读着圣经,眼前一片茫然的情景,在人类历

史上一定重复过无数遍。当生活的意义被颠覆以后,人所赖以活下去的,却还是

意义。嬉皮士所诉诸的感性是真诚的,是真实的,是活跃的,是有生命冲动的,

可是,当意义被颠覆以后,感性失去了存在的依托。反传统原来是要靠传统的存

在而存在的,反禁忌是要靠禁忌的存在而存在的。当意义消失,一切同归于尽。

我们的朋友弗兰西斯遇到了生活意义的危机。



上帝一定在审视着人类的心灵。



时光倒退回去1,500年,公元480年,圣本笃(St. Benedict of Nursia)出

生在意大利一个叫Nursia的地方,一个富有而高贵的家庭里。他在罗马获得经典

教育,却对罗马的腐败和不道德风气深感失望。他离开都市繁华,进入荒山老林,

住到一个山洞里,面壁反思,寻找不朽的意义。大约在公元 520年,在卡西诺的

山里,他和他的追随者建起一个修道院,并且写下了修道共同体的制度化准则,

这就是著名的圣本笃规则(The Rule of Benedict)。教皇贵钩利一世

(Gregory I)把这一规则下建立的修道院制度纳入了整个西方大公教的制度体系,

从而使之成为整个西方基督教的修道院制度。



圣本笃深知人性之弱,他的规则开创了这样的修院制度,让弱者,人性的弱

者,也有机会在封闭枯燥日复一日的修院生活中寻求上帝所指出的生活意义。他

所建立的修院制度是渐进的,实践的。他建立的是一种集体的、互相扶持的、有

共同规则的制度性的修士生活。祈祷、研习、体力劳动、进食和睡眠都有严格的

纪律。



传说中的圣本笃是一个能创造神迹的人。他预言了自己的死期和时辰。公元

547年3月21日,他让人把他抬到卡西诺的教堂里,在那儿领受圣餐,安然死去。

从此,每年的这一天,全世界的天主教徒都纪念圣本笃日。



以后的一千多年里,西方基督教的修院制度一直没有中断。在欧洲各地的深

山里不为人知的偏僻地方,修道院悄悄地对抗着漫长的岁月。修士死了,就埋在

后院的集体墓地里。活着是兄弟,死了还是兄弟。死的悄悄地死了,只有众修士

安魂弥撒的歌声和钟楼的钟声相伴。新的悄悄地来了,第一课就是研习圣本笃规

则。



异族的入侵、战乱、饥荒、瘟疫,人世间的风风雨雨。修道院虽大多建于深

山荒漠,刻意远离世俗,但是并非世外桃源。有些修道院垮了,成为一堆废墟,

在风吹雨打中消失。有些修道院被毁了,修院成了杀戮的屠杀场。但是,制度化

的修道院在西方基督教的千年史中没有中断。就在这些远离人烟的修道院中,就

靠这些微微弯腰低头的默默无声的修士,西方文明保存了源自罗马文化的制度性

基因。当西方社会开始现代化的时候,他们有着现成的深深扎根于历史中的制度

性文化,他们只要在这个基础上变革、扩展、创新就可以了。千年来的一代一代

沉默的修士们功不可没。



公元1098年,法国一个叫西多(Citeaux)的地方,St.Robert de Molesme

有感于本笃会修道院里出现的松懈、享乐风气,决心改革。他在西多建立了一个

新的修道院,从而开创了一个追求苦修的修道共同体。经过第三任院长、英格兰

出生的St. Stephen Harding 的努力,这个新共同体成为一个新的修道派别,圣

西多会。1119年,起草了西多会的章程,从而使这种修道院制度化了。



圣西多会修道院是苦修式的,修士们每天除了祈祷就是体力劳动,修院靠修

士们自己的劳动来支持。他们有规定的长时间的斋戒,每天睡得很少。他们取消

了一切金碧辉煌的装饰,教堂和神坛都追求简洁。他们发展出了一种独特的建筑

风格,深刻地影响了西方建筑史。



200 多年时间消磨,西多会也出现了衰落迹象。早期在追求上帝的热望下产

生的严谨刻苦风格被一点一点地磨损。14世纪的战乱、瘟疫和教会内部的宗派分

裂,更加速了这种衰落。到中世纪末期,整个修道院制度呈现松弛的面貌。16和

17世纪的新教改革进一步冲击了这种古老的修院制度,同时也促使了它本身的改

革。



1664年,法国,一个叫 La Trappe 的地方,Armand Jean le Bouthellier

de Rance 发起了一个西多会修道院制度的改革运动,他把300多个修士结合成一

个人类有史以来最严谨最刻苦的修道院制度,所有的修士都必须服从极为刻苦而

且极为严厉的修道纪律。每天,修士们除了祈祷,静思,就是干活,繁重的体力

劳动。他们通过祈祷集体和上帝对话,他们通过静思个别和上帝对话。他们自己

互相之间是不说话的,只用简单的手语。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们单独和院长作简

单对话。这样沉默苦修的修道方式,就被人们叫做Trappist.



18世纪的法国大革命,法国所有的修道院都被毁,几乎所有的修士都被消灭

了。只有这一派的一群修士,在 Dom Augustine de Lestrange 的带领下,逃到

瑞士,重建修道院。 时乃1790年。



直到19世纪,这派最为严谨的修道院制度,就从法国大革命下幸存的这唯一

种子开始渐渐扩展。它渐渐地向世界上其它地方伸展。当这一派修道院在世界上

只有53所的时候,其中有一所就在中国,离北京不很远的偏僻穷山沟里。渐渐的

休养生息,这一派修道院制度在20世纪,得到了可观的恢复和扩展,特别是在新

大陆的美国。



当我们的朋友弗兰西斯眼前一片茫然的时候,从小得到的宗教熏陶却告诉他,

生活是有意义的,只要你寻找,你总会找到。上帝已经给你准备了一条道路,准

备了一千多年的道路。但是,你必须寻找。



三、



我们的朋友弗兰西斯喝着啤酒、吸着大麻、读着圣经。虚无,仍象一潭深水,

他难以自拔。渐渐地,他开始对圣经有一种领悟。一种久违的,对超然的神圣与

圣洁的敬畏之心,慢慢降临。他第一次有了规约自己的愿望,开始湿淋淋地一脚

踏上一块实地。他第一次想去教堂,找一个神父谈谈。



那天下午,走出教堂的时候,他手里有了一本神父给他的,有关特蕾莎修女

的书。今天,已故的特蕾莎修女,已经是著名的诺贝尔和平奖的获得者。七十年

代,没人知道她是谁,弗兰西斯当然也不知道。他拿着这本书很是失望地想,一

个修女对他会有什么意义呢?可他还是读了这本小册子。他第一次知道,有这样

一个西方修女,放弃奢华,在加尔各答的贫民窟里终生从事慈善活动,亲自为社

会最底层的贫病者服务,一点一滴地救助弱者。这是真实的上帝面前人人平等。

弗兰西斯象在隧道里看到一丝亮光。



他开始打听特蕾莎修女此刻在什么地方。通过教堂的关系,得知她正在伦敦

参加一个会议。弗兰西斯立即动身前往伦敦。



在伦敦,他终于见到了一袭黑色修女装束的特蕾莎。弗兰西斯还是留着长发,

一付典型的嬉皮士模样。特蕾莎修女静静地听他讲,听他讲自己的失落,最近的

感动,讲他突然萌生的决心。他说,将不怕苦不动摇也决不后悔,要跟着特莉莎

修女去加尔各答,投入一个帮助弱者的事业。听完,特蕾莎修女说,帮助弱者,

是一个神圣的事业,你走进这样一个事业是勇敢的。可是,你并不因此就一定要

去印度。你说了你的想法和你的决心,可是,什么是上帝的旨意?什么是上帝给

你指出的道路呢?你必须等待的,是上帝的指引。



弗兰西斯想了想,得出结论:特蕾莎修女只是婉转地拒绝了他的请求。



告别伦敦,弗兰西斯来到墨尼黑,那儿的夏季啤酒节刚刚开始开始。弗兰西

斯又在啤酒节上喝得烂醉。



从墨尼黑出来,他去罗马。偶然得知特蕾莎修女也到了罗马,他再次要求见

特蕾莎修女。他们有了第二次谈话。修女依然坚信:你要寻找上帝的指引。弗兰

西斯问,那么,我怎样才能得到上帝的指引呢?特蕾莎修女说,你必须寻找。你

寻找,你总会找到。你找到了,你就会知道。



就这样,二十七年前,1973年的秋天,我们的朋友弗兰西斯从欧洲回到美国。



四、



1944年的 3月21日,是圣本笃日。有二十个默默无语的美国苦修派修士,从

北方来到了乔治亚州亚特兰大东面一个叫康耶斯( Conyers)的地方。那里有着

茂密的山林和起伏的牧地。他们看中这儿的偏僻,要建立一个恪守西多会教规的

Trappist 修道院,起名叫做圣灵修道院(Monastery of Holly Ghosts)。



在这片1400英亩的土地上,原来有一个不知什么年头的大谷仓。这就成了他

们最早的安身之处。第一件事,是收拾出一个崇拜上帝的地方。他们把谷仓的一

半收拾出来,建成了一个教堂。另外的一半,下面养着牛和鸡,阁楼上就是修士

们的眠床。



他们立即开始了修道生活。每天天亮以前起来,祈祷,然后就是劳作。一点

一点地,他们开辟出荒地,自己生产粮食、牛奶和奶酪。他们种植牧草,秋天收

割以后出售给附近的牧民。他们制作的面包远近闻名。他们从来不说话。周围的

农民大多是新教浸信会的教徒。当遇到别人的不善对待时,修士们只低头祷告。



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修士们老了,又有新的年轻人加入。完全自给自

足,他们还建起了简朴却壮观的大教堂,完全仿照千年前在法国的传统式样。祭

坛上方用彩色玻璃镶嵌的圣母圣子像,却具抽象变形画风。两边徊廊的玻璃色片,

重新分解和组合了光影。高高的穹顶被投上一层神秘色彩,然后在教堂里形成巨

大的空间。修士们用古老的拉丁语赞颂上帝的歌声和祈祷声,日日在穹顶之下回

荡。



他们盖起了修院的建筑群,生活、祈祷、修研的房子围成一个有柱廊的内庭

院。从外面看,修院的建筑是封闭的,外人只可以涉足向公众开放的教堂祈祷和

招待远方来客的客房,内庭院是外人不可涉足的。在内庭院里,有一草一木都精

心修整的花园,有卵石铺设的甬道,有圣徒的塑像。这儿有满院的阳光,小鸟呢

喃,但是没有人声喧哗。



修道院是一个寂静的世界,是一个苦修的世界,它与世隔绝,它只和上帝对

话。



五、



在那个中餐馆里,弗兰西斯给我们继续讲着他的故事。



二十七年前,他从罗马回到费城。他还是喝啤酒,吸大麻,读圣经。他也去

教堂,和熟识的神父谈话,听着别人的劝告。终于,有一天,一个神父告诉他,

在南方乔治亚州一个叫康耶斯的地方,有一个Trappist修道院,今年还有招收一

名试修生的打算。



他是北方人,还从没到过乔治亚,但他知道那地方。这是南方最落后的州。

当年他是嬉皮士的时候,搭车去弗罗里达,经过乔治亚他都没敢下车停留。他那

种留着长发长须,穿着破破烂烂,亵渎一切正经事物的嬉皮士样子,准得挨乔治

亚人的揍。



Trappist修道院,他也知道。他知道这些修士以前是不说话的,是寂静无声

的,他不敢想象这怎么受得了。他也知道,在六十年代第二次梵帝冈大公会议决

定改革仪规以后,现在Trappist修士是可以说话的了。



但是,他还是想去康耶斯看一看。他拿着神父的一封介绍信,就从费城南下

了。沿20号州际公路出亚特兰大往东,转138号州级公路,见212号公路左转,在

森林里穿行十几分钟,他看到了一块小小的牌子,圣灵修道院快到了。入口,长

长的车道,两边都是高高的广玉兰树。突然,一片大草坪,草坪上有孤高的老橡

树、核桃树和栗子树。尽头,是洁白的大教堂的钟楼,在南方的阳光下闪耀。



迎接他的是年迈的玻尔神父。玻尔神父说,在人类历史上,在任何文明中,

总有这样的人,他们愿意疏离世俗社会,放弃世俗社会的财富和奢华,在一个与

世隔绝的地方,用毕生的时间,用所有的才智,专注于和上帝对话,寻找上帝的

指引,寻找生命的意义。修士就是这样的人。



我们的朋友弗兰西斯说,他清楚地听到,发自不可知的深邃的地方,一个声

音说着,这儿就是,你找到了。



他泪流满面。



他给特蕾莎修女写了一封信,告诉她,他找到上帝的指引了。



就这样,已经二十七年过去了,他就生活在修道院里。



这就是我们的朋友,那个和善,爱沉思,幽默开朗的弗兰西斯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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