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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新年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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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新年苦谈 (572 reads)      时间: 2001-11-21 周三, 下午7:59

作者:Anonymous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新年苦谈



                 ·恒沙·



  新年在即,谈苦似乎煞风景。然而上小学的时候,逢年过节,当局的确是常搞“忆苦

思甜”活动的。



  那是请年老的工人或农夫回忆过去。所说情事,天地良心,确实是苦。如有一位先生

,过去做奴隶,偷了一块糖,藏在怀里,每天拿出来舔一下,舔了半年之久,才完成了这

件艰巨的工作。谁知事机不秘,让主人发现了,乃狞笑一声,命其跪煤渣子。回忆至此,

把衣服掀起来,展示骇人的伤疤。就有女同学不失时机地尖叫,抽泣等,乃达到戏剧性的

高潮。



  听了数次,产生一种微妙的效果。有一些朋友,好象生出抗体,成了鲁迅说的那种“

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淋漓的鲜血”。有一位听了一次新的之后,竟少年老成

地说:“这算什么苦,跟河南那老太太比起来差远了”。当即遭到迎头的痛斥。



  这很象喝酒。有人一开始喝一小口,即面红耳赤,咳嗽起来。稍有历练之后,却能飞

觞醉月,连尽数杯。假如只给他喝一小口,倒要怪你不够朋友了。



  当局的对策类似把酒杯换成梁山式的海碗,所谓“看看高家庄的地道能盛多少水”。

于是在老奴和大疤之后追加了一个“吃忆苦饭”的节目。那是在悲愤的气氛中,由两位炊

事员送殡似地抬出一屉糠窝头与菜团子。诸生肃容,俱各取而食之。菜团子味道尚可,只

是未曾放盐,“嘴里淡出鸟来。”糠窝头则极之恶劣,未曾当过贫农的食管是很难接受的



  我吃了一次,便不再吃。对老师的质问,我说:不过是想试试什么都不吃,干饿着又

是怎么个滋味。老师想了一下,似乎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走开了。第二天,就有叫罗

勉的同学受到表扬,据说吃了三个仍不下火线。我看着他细细的脖子,简直不敢相信这个

颇有书卷气的家伙能表现如此的英雄气概。



  而表扬有效,到了下回,就有吃四个,五个,甚至六个的。记录不断被刷新。



  其实大家都犯了一个可悲的逻辑错误。夫忆苦饭者,目的是体现“苦”,苦得不堪下

咽,才说明忆苦者所言非虚。狼吞虎咽,有辱斯文之道,至少不算大将风度。因为吃窝头

与喝酒不同——川人有云:“酒醉英雄汉,饭胀日弄包”嘛。



  假如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罗勉和老师成了借题发挥,恶意讥嘲,里头的干系可就

大了。



  年长以后,逐渐懂事,才知道那种态度是错误的。老人都爱讲古,曾经沧海,没有功

劳也有苦劳嘛。怎能加以嘲笑呢。人非圣贤,我辈虽然没有伤疤,难道就没有伤痕吗。



  在美国也吃黑面包,生菜,直至绝食,但那是为了防止心血管系统疾病,和糠窝头不

可同日而语。假如为了写文章,有一段送报纸的经历倒可以谈一谈。



  求职不算难,一个电话过去已经讲妥。待见面,原来工头是一个小伙子,名叫彼得,

和蔼可亲地笑,分给我两条路线,据说是富人区,每月报费很少拖欠的。



  万圣节前后开始送报,方知上了大当。盖富人区多为深宅大院,曲径通幽的所在。故

一脚深,一脚浅,跑了许久,仍找不到门牌或报箱。而富人爱蓄纯种狼犬,大小与牛犊相

仿佛,不叫,亦不动,只是在门口站定了,眼睛绿莹莹地射着光,为什么如此,颇令人费

解。然而确实让人不知所措,好象自已做了贼。



  数次之后,乃知美国犬多为良性,不叫者也不一定咬人。然而危险也在于此,因其经

常不叫,反而不知其居心何在。一天前去收费,过来一只,样子与尺寸都类似一只翻毛皮

鞋,在我腿上挠了一阵子,然后奋力咬了一口。因其嘴小,只在裤子上咬了一洞。富人是

个娘们,珠光宝气,为我主持正义,说:“乔治,这是不礼貌的!”乔治并不松口,只是

发出一种快活的呜咽,使人怀疑它的主人平常是不是就用这话当做抢骨头的口令。



  感恩节到圣诞节,美国西部开始下雨,阴风怒号,连日不开。本地的奸商大发广告,

俱各宣称本店倒闭,欢迎各界乘人之危,前来采购。照理说焦大不爱林妹妹,他倒闭与我

何干。但报纸里夹了大量广告,份量重了一倍,这就直接关系到国计民生了。我背负了这

些奸商,在泥泞的路上奔驰,愤然想起工头彼得的笑。



  有一天正在挣扎,突然有人叫:“嘿!”原来是一位订户,手挥报纸:“你看——湿

了。”我看看,是有几个铜钱大的湿迹,笑笑,把衣服拉起来:“你看——也湿了。”



  那人在彼得处告了一状。彼得责问,我说:“算钱吧,不干了。”他大急,原来工头

是承包制,我不干,他就得干。都是人生父母养的,知冷知热的活人,他也明白此事不当

耍子。于是倒戈,陪笑脸,大骂订户。我亦笑笑,并不对该订户的报纸施加特别保护——

直至有一天,那人在报箱上赫然挂了一个信封,宣布从本月起,另加小费若干。劳资双方

斗争至此,在“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一点上,总算达成了共识。



  时隔几年,干了许多其它的勾当,逐步爬到了订户的地位。可是很奇怪,每当同朋友

经过那一带,总忘不掉如数家珍地指点一下当年的领地:某家经常拖欠报费,某家坚持在

早上六点之前收到报纸,在某处曾经被青苔滑了一跤,等等,等等。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算是以伤疤示人。可惜众人听了,大多应付差事地点点头,并

不失声尖叫或是抽泣。这或者是因为我还没学到老贫农的神髓。

                              

美国 九二年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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