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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向美容大王女士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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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向美容大王女士道歉   
所跟贴 我忙着看大象,郑义贴了什么文呀? -- tomex - (0 Byte) 2005-4-16 周六, 上午11:47 (79 reads)
tomex






加入时间: 2005/04/06
文章: 260

经验值: 140


文章标题: 也给尊敬的信天翁看看,大象是怎样被射杀的,下次就不用道歉了。 (94 reads)      时间: 2005-4-16 周六, 上午11:55

作者:tomex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射杀一只大象


● 作者:乔治•奥威尔 2005-04-16 04:02:28


在缅甸南方的城市毛淡棉,我曾被很多人所憎恨─那是我一生中仅有的身份重要到足够得以如此对待的时期。我当时是一个市镇分局的警官,城市中笼罩着一股散乱而不成气候的敌视欧洲人的气氛。没人胆敢发起暴动,但假如一个欧洲女子只身穿越集市,却很有可能会被人泼上一身的辣椒水。作为一个警官,我是一个鲜明的靶子,在任何可能而安全的机会下都会遭到恶意的对待。当一个灵活的缅甸人把我绊倒在足球场上时,裁判(另一个缅甸人)却把他的头扭到一旁,观众们则发出响亮而丑恶的笑声。这种情形不止一次的发生,到后来,无论我在那里遇见嘲弄的年轻黄色面孔,当我走开一定的距离,身后总会传来辱骂声,这让我十分不快。这其中,年轻的佛教徒们是最恶劣的,这个城市大约有成千的佛教徒,他们似乎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站立在街头拐角处讥讽着欧洲人。

所有这一切都让人困惑不安,因为那时我已经认定,帝国主义制度是邪恶的,我能越早甩掉我的工作就越好。理论上,当然是私下里,我完全同情缅甸人的遭遇,也完全反对他们的统治者英国人。对于我所做的工作,我憎恨的程度难以用言辞表达。这样的工作会让你清晰体会到帝制的肮脏伎俩。在恶臭笼子里被拘役关押着的相互簇拥的悲惨罪犯、长期服刑犯人们惨淡而恐惧的面孔、被竹子鞭笞过伤痕累累的臀部-所有的这一切都让我的良心倍受谴责到无可复加。但我却无法就此产生什么见解,我年轻,所接受的教育匮乏,我必须在每一个身处东方的英国人都面临的沉寂中考虑我个人的出路。我甚至不知道英帝制正在走向消亡,我更不知道所取代的新体制会更加糟糕,我唯一所知道的是我深陷在对我所服务的帝制的憎恶和对那些恶毒对我的工作进行捣乱的畜生们的痛恨之中。一方面,我认为英国的统治是无法瓦解的暴政,永恒的、紧紧的夹在被屈服着的民众意志之上;另一方面,我认为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快乐是能用刺刀扎中一个佛教徒。这些混乱的感觉都是帝制统治下正常的副产物,不信你可以去问一下任何一个在印度的英国官员,假如你还能找到他们空闲的时刻。

某天所发生的一件事可以曲折的提供些启示。事情本身并不值得称道,但它让我对帝制的实质-专制政府的真正意图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一个早晨,市镇另一侧的分区检查官打电话通知说有一只大象正在破坏市场,问我能否去处理一下?我并不确切的知道我能做些什么,但我却很想看看究竟,于是我上马开始动身。我携带了我的步枪,一个老式的温彻斯特生产的点四四型号,对付大象来说可能小了些,但我想它所发出的声音至少可以起到恐吓作用。在路上,很多缅甸人拦住我并告诉我事情的经过。那当然不是一头野象,是一头被驯养而发狂的象。它本来已被锁住,如同所有被驯养的象在发狂期到来之前一般,但头天晚上它却挣脱链子逃脱了。驯象人,本来唯一可以在这种情形下制伏它的人,被派出却走错了方向,现在已经在12个小时的路程之外。象在清晨突然重新出现在集市,缅甸民众没有武器而束手无策,象毁掉了某人居住的一个竹棚、杀死了一头牛、袭击了一些水果摊子、吞食了一些储备,它还遇到了市政府的垃圾车,在司机跳车着地之后,将车掀翻并加以野蛮毁坏。

下属的缅甸检查官和一些印度治安官在大象出现的区等待着我。那是一个十分贫穷的区,肮脏的竹棚覆搭着棕榈叶片,如迷宫般曲折分布在陡峭的山坡。我记得那是一个闷热多云即将下雨的清晨,我们开始询问居民大象到那里去了,结果如往常一般,根本无法得到任何确定的答案。这在东方司空见惯,事情总是这样,远看经纬分明,越接近越模糊不清。一些人说象去了某个方向,另一些则说去了其它的方向,一些甚至表示根本未曾见过象的影子。当我正开始以为这整件事都是异想天开的捏造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叫喊,一个响亮、让人生厌的叫喊:走开,小孩!赶紧走开!一个老妇人手里拿着枝条出现在棚屋拐角处,猛烈的驱赶着一群赤裸的孩子,她身后跟着更多的女人们,舌头打战的在惊叫,很明显,发生了不应被孩子所瞧见的事情。转过棚屋,我看见了一个男人的尸体躺在泥泞里。那是一个印度人,一个肤色发黑的德拉威人苦力,他近乎赤裸,刚刚死去不久。有人说大象在棚屋拐角处突然袭击了他,用象鼻将他甩起,脚踏在背上而将他摔在地上。处在雨季的土地很软,他的脸在地上划了一个一尺多深数码长的沟子。他面朝下趴着,胳膊摊开,头扭曲着。他的脸上满是污泥,眼睛大大的睁着,牙齿暴露,带着痛苦不堪的表情张咧着嘴,(顺便提一句,永远也别告诉我死者看上去都很安祥,几乎所有我见过的尸体都形同梦魇。)那庞然大兽的蹄子已经将他背部的皮肤撕掉,整洁的如同人们剥开一只兔子。我一见到尸体就下令勤务兵去附近的一个朋友家去借一把猎象的枪,并将马遣回,不想让它嗅到大象的气息便受到惊吓而将我甩落。

勤务兵几分钟后带着猎枪和五盒弹药赶回,同时赶来的一些缅甸人告诉我们象正在下面的稻田地里,仅数百码开外。在我开始准备采取行动时,几乎整个区的居民都从家里涌了出来并跟在身后。他们都看到了猎枪,并大声兴奋的嚷嚷着说我即将射杀那头象,象在毁坏他们的家时他们都不曾显示出这么大的热情,而现在象将被射杀,一切都不同了,这对他们而言似乎是一件趣事,如一群英国观众一般,另外他们还想要大象的肉。这让我有些隐约不安,我本来并不打算射杀那只象,我要猎枪仅仅是为了必要性的保护自己而已,同时一大批人跟着的时候总让人感觉很不自在。我踱下山坡,看起来和感觉上都象一个傻瓜,肩上扛着枪,脚后拥挤跟随的人越来越多。在山下远离棚屋的地方,有一条碎石路,路的尽头是泥泞的近千码宽的稻田地,田地还未被开垦,积了些雨水,长着零星稀疏的草。象站在离路八码开外的地方,身体左侧朝着我们,它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接近的人群,它正在撕扯着几束草,在膝头上甩打清理着,然后塞进它的口中。

我在路上停了下来,我一看到象就已经明白我不应射杀它。杀死一头可以工作的象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好比毁掉了一台庞大而贵重的机械,很明显在可以避免的情形下应竭力避免。并且在那个距离,静静吃食的那头象看上去并不比一头母牛危险多少。我那时已经想到,并且我现在也这么认为,象的发狂期已经过去,这种情形下它只会漫无目的四处闲逛,直至驯象人返回并收服它,另外,我一丁点也不想射杀它。我决定观察它一阵子,确定它不会再发野,然后就打道回府。

但当时我回顾了一下跟随着的人群,望不到边的人群,已经聚集了至少两千余人并且每时每刻都还在增加,路的两侧很长的距离都被围堵的水泄不通。我打量着衣饰上黄色面孔的海洋,那些面孔都因为这一点乐趣而欢悦兴奋,都很确定这象将被射杀。他们观看着我如同打量准备表演的魔术师一般,他们并不喜欢我,但我手中握着魔术道具般的猎枪使我有了观看的价值。我突然意识到我无论如何都要射杀那头象,这是人群的期盼,我别无选择,我可以感觉到两千多个意志在左右着我,无可抗拒。正是在那一时刻,我站在那里,猎枪在手,我第一次的理解了白人在东方统治的空虚乏味和毫无结果。我站在那里,一个持枪的白人,站在没有武装的本土居民之前,看起来仿佛主角一般,但实际上我只是一个被身后黄色面孔的意志力前后摆布的荒唐傀儡。我在这一时刻理解了当白人们建立起专制体系时,同时也丧失了他们的自由,白人变成了一种虚伪、装腔作势的玩偶,被规范化了的欧洲臣子形象。因为他的身份角色已被固定,他必须花费毕生来镇压土著,在每一个危机场合他都必须履行本土居民所期盼的那样作为。他带着一个面具,他的脸孔必须变化来适应这一面具。我必须射杀这头象,我下令去觅枪时就承担了这一职责。一个官员必须履行一个官员的职责,他必须表现果敢,思路沉稳,行为干练。一路赶来、持枪在手、两千民众追随着,然后无所作为、无精打采的离开-不,这是不可能的,人们会嘲笑我,而我的一生、以及每个在东方的白人的人生,都在一直长期竭力挣扎着而不被嘲笑。

但我实在不想射杀这头象,我观看着它在膝头敲打着草,带着象们所独具的悠闲自得的神色,射杀它简直就等同于一场谋杀。在我当时那个年纪,射杀一只动物我并不会大惊小怪,但我从未射杀过象也不想尝试,(杀死一只庞大的动物通常会使人感觉更糟些。)再说,我还必须考虑到象的主人,一只活着的象至少值一千英镑,而一头死掉的象却只有象牙的价值,五英磅左右。但我必须要马上采取行动,我咨询了一些当我们抵达时就已经在那里的看上去很有经验的缅甸人,向他们询问象的动向,他们所说的内容一致:如果你不去招惹它,它不会理睬你;但要是你走近它,它可能会展开攻击。

于是我所应该采取的行动脉络分明:我应该接近象,比方说25码之内考查它的反应。如果它攻击,我就射杀它;如果它根本不理睬我,它在驯象人到来之前就应该很安全。但同时我也知道我不会这么去做,我的枪法并不精确,加上地上都是污泥,每走一步都会下陷。如果象攻击而我射失的话,我生存的机会无异于轧路机下的蛤蟆。但即使在那个时刻,我所思考的并不单独是我自己,而是身后关注的黄色面孔们。因为在那个时刻,在人群的关注下,我并不是普通意味上如孤身一人时的胆怯。在本地居民面前,一个白人绝不能恐惧,因此,总而言之他不会惧怕。我脑子里唯一所想的就是如果出了差错,两千缅甸群众就会看到我被追逐、被捕获、被踩踏到直至成为一具呲牙咧嘴的尸体,和那个在山坡上死去的印度人一般。如果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们中的一些人也许会放声大笑。这决不可能发生。

只有一个选择,我把枪弹装上枪膛,伏倒在路面上准备瞄准。人群变的十分安静,无数的嗓子中发出了类似戏院终于起幕时所发出的低沉、欢愉的叹息,他们终于即将获得他们期盼的一点乐趣。猎枪是漂亮的德国制造,并带着十字准星。而我当时并不知道射击象必须对耳而穿,我理应在象的一侧直直的瞄准它的耳洞,但实际上我瞄准的地方靠前了数寸,我以为脑部会在前面的地方。

扣动板机的时候,我没有听到枪响或感到后挫-射中目标时从不会感觉到这些,但我听到了人群所传来的嘹亮欢快的吼叫,同时,如同可以预见的,在类似子弹抵达那里所需的短时间里,象发生了某种神秘而可怕的变化。它没有晃动或倒下,但它身躯的每条轮廓线都已经改变,它看起来仿佛突然被疾病击垮般,收缩而无限苍老,仿佛子弹可怕的冲击力麻痹了它但并未击倒它。最后,仿佛过了很长的时间-我敢说也许只有五秒种的时间-它软弱无力的跪倒在地,它的嘴角流着涎水,它似乎变的无限衰老,仿佛几千年般的苍老。我朝着相同的地方再次开了枪,第二枪它依然没有瘫倒,却绝望而缓慢的努力站起,腿下陷、头低垂着而虚弱的站立。我放了第三枪,这一枪彻底击垮了它,你可以看到它整个身躯痛苦不堪的摇晃,腿也释放出了最后一丝的力气。在倒下的某一瞬间象看起来似乎在立起,因为它的后腿在身下弯倒,这使得它的身躯耸立,如一块巨岩被倾覆般,象鼻向上如一棵树,它发出了第一次也仅有的一声号叫,然后它身躯落地,腹朝向我,甚至在我趴着的地方都可以感觉到大地被撞击的晃动。

我站起身,缅甸人则早已经跑过我而越过泥地。很明显象再也无法站起,但它还未死。它依然在有节奏的发出长长的带有响动的喘息,它庞大身躯一侧的轮廓痛苦的上下起伏,它的嘴大大的张着-我可以看见深处粉红色的喉腔。我等待了很长的时间让它死去,但它的呼吸并没减弱,最后我把剩余的两颗子弹也射进了我认为心脏所在的地方。粘稠的血如红色的丝绒毯子般涌了出来,但它依然没有死亡。子弹射中它的时候身体也没有任何悸动。痛苦的呼吸依然继续,没有任何中断。它正在死去,极度痛苦、非常缓慢的死去,到一个远离我而子弹也无法再伤害它的世界。我感觉到我必须结束这可怕的声响,这个庞然大物躺在那里,无力移动也无力死去,你甚至也无法让它死去,这一切都无比可怕。我找回我的小步枪,一枪又一枪的射向它的心脏和它的咽喉,但这些似乎也不起作用,被折磨的呼吸依然继续,平稳的如同时钟运行的滴答声。

最后我再也无法忍受而离开了现场,我后来听说象过了半个时辰之后才死去。缅甸人在我在场的时候就已经去拿工具和篮子,后来有人告诉我大象到下午的时分被拆的几乎只剩下了骨头。

事后,对于象的被射杀当然有着无穷无尽的争论。象的主人十分暴怒,但他只是一个印度人,根本毫无办法,再说,我合法的做了理所当然的事情,假如它的主人无法控制它,发狂的象则必须被杀掉,如同对待一条疯狗一般。欧洲人对这件事的看法也存在分歧,老一些的人评价说我是对的,年轻些的则认为仅仅因为死了一个苦力就杀死象是可耻的,因为一头象可比任何可恶的印度南方苦力价值大多了。再后来我对那个苦力的死去感到十分的高兴,因为那使得我的行为完全合法化,给了我充足的理由去射杀一头象。我经常怀疑是否会有其他的人猜测到我的念头,即我的所作所为其实仅仅只是为了避免自己成为笑料罢了。(1936)

(1923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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