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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题: 云儿:道义与利益－－美国国会蓄奴制之争（转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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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儿:道义与利益－－美国国会蓄奴制之争（转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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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云儿:道义与利益－－美国国会蓄奴制之争（转贴） (263 reads) 时间: 2002-3-21 周四, 下午11:27

作者：Anonymous 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道义与利益

　　　　　　　　　　－－美国国会蓄奴制之争

　　　　　　　　　　　　　云儿

　　１９世纪，美国国会每个会期的头一个月定为请愿月，每天的主要议程，

就是由各州议员宣读来自本区的请愿书，讨论决定其处置办法。其后隔周的星

期一，定为请愿日，专门处理人民请愿书。１８３７年２月６日，正是第二十

四届国会第二会期的请愿日。已入古稀之年的前美国总统、现任众议员约翰·

奎因·亚当斯，决定向议会提交两份请愿书。其中一份，来自维吉利亚州弗雷

德里堡（Ｆｒｅｄｅｒｉｃｋｓｂｕｒｇ）的九位妇女，呼吁废除哥伦比亚特

区的奴隶贸易。这本属寻常。类似的请愿书，议会每个会期都会收到成白上千

份，不足为奇。不过，鉴于维吉利亚州目前的情势，亚当斯还是决定在宣读时，

不提这九位妇女的名字，以免给她们招惹麻烦。亚当斯也知道，在这样的时机

递交这样的请愿书，他自己或许也有些小麻烦。

　　麻烦的来源，是上个会期通过的一项封口法则（ｇａｇ　ｒｕｌｅ）：一

切关于废奴的请愿书得自动搁置不议（ａｌｌ　ｐｅｔｉｔｉｏｎｓ　ａｂｏ

ｕｔｓｌａｖｅｒｙａｕｔｏｍａｔｉｃａｌｌｙ　ｌａｉｄ　ｏｎ　ｔｈ

ｅ　ｔａｂｌｅ）。这本就是议会里妥协的结果。当时，请愿月的头两天，宣

读的请愿书又接二连三全是请求废奴的。通常，这样的请愿宣读之后，议会都

决定交由某个专门委员会处理，然后就如石沉大海，无声无息了。尽管如此，

来自南方的议员们仍对雪片般飞来的请愿书感到非常恼火，觉得必须加以制止。

１８３６年１２月１８日，上个会期开议后的第三天，来自南卡来罗纳的年轻

议员汉门（Ｊａｍｅｓ　Ｈｅｎｒｙ　Ｈａｍｍｏｎｄ）动议国会采取一项前

所未有的行动－－驳回请愿书。此议自然招致了激烈辩论。北方议员们坚定地

捍卫人民请愿的权利。南方议员们则坚称，蓄奴是南方的权利和生活方式，废

奴是违宪的要求。双方僵持不下，妥协的结果便是封口法则：国会得接受人民

的废奴请愿，但不作讨论也不作处理。

　　当时，英国和法国都以赎买的方式废除了本土和殖民地的蓄奴制。美国国

内的废奴呼声，也一浪高过一浪，渐有燎原之势。但是，比较现实和理智的议

员们，不管来自南方还是北方，大都不认为美国的蓄奴制有废除的希望。汉门

更宣称，“蓄奴制永不可能废除”。他算了一笔帐：美国当时有２３０万黑奴，

而且还在以每年６万的速度增加。这是人民的合法财产，政府依法不得随意剥

夺，而必须赎买。按每个奴隶４００美元计，总额高达９亿多美元。而奴隶每

年递增值，也不下于每年２４０万元。如果分一百年解放黑奴，每年政府得为

此支出３３００－３４００万美元。而当时联邦政府各项收入全部加起来，却

不到２５００多万美元。如此巨大的利益，南方绝不肯随便放弃。请问，美国

纳税人愿意为废奴支付如此巨大的代价吗？

　　尽管绝大多数美国人不见得愿意支付过大的代价，一部分积极的废奴活跃

分子，肯定会对此作出正面回答。当时许多废奴鼓吹者，一方面呼吁宣传废奴，

一方面积极帮助黑奴逃跑。为此面临蓄奴支持者的骚扰、破坏、暗杀。后来甚

至联邦立法规定逃黑非法，他们还面临联邦法律的追究，随时有失去财产甚至

生命的风险。然而他们依旧无怨无悔，一如既往。支撑他们的，是对黑奴悲惨

遭遇的同情，还有一个简单的信念：人不应当成为他人的工具。坦白说，他们

未必就有我们今天习以为常的种族平等观念。当时白人中流行的观念，仍是黑

人天生懒惰、愚昧、无教养、不守公德，不宜享有与白人平等的权利。废奴论

者大多也不例外。他们所争取的，是黑奴做人的权利，而不是做与白人平等的

人的权利。就是这么一点小小的道义和良知，发酵，膨胀，扩散，最后酿成美

国历史上最大的一场国内战争。

　　在美国开国之父们的哲学中，人不应当成为他人的工具，同样是一大基本

信条。独立战争之时，北美各州都有奴隶。独立后，北方各州至１９世纪初已

经相继废奴，便与这一基本信条的不断扩散，有相当大干系。然而，开国之父

中尽管很多人都反对蓄奴，其中一些重要人物却本身就是奴隶主。在巨大的现

实利益面前，形而上的道义信条，不得不屈服。不过这种屈服并不是无条件的。

反映在宪法中，就是贯彻不争论原则，小心翼翼地避开奴隶蓄奴制一类字眼，

既没有规定废除蓄奴制，又不让人从中推出任何宪法保护蓄奴制的结论。例如，

宪法规定议员和直接税根据各州人口比例分配，人口数的决定是“加上自由人，

包括以固定年限为人作仆的人，不包括不纳税的印第安人，再加上四分之三的

其他人。”这个按四分之三计算的人口，就是黑奴，但制宪者们不愿意写明，

以免有人用它来证明宪法肯定蓄奴的权利。

　　根据宪法，奴隶也在国会中有四分之三的代表权。令人苦笑不已的是，这

一代表权使得南方议员成为议会多数，直接用来损害奴隶们自身的利益。１８

３７年２月６日，亚当斯宣读废奴请愿书的时候，面对的就是一个南方议员主

导的国会。

　　亚当斯宣读第一份请愿书，还只是蔑视封口法则，以表达他维护人民请愿

权利的理念。他宣读的第二份请愿书，却成了一颗炸弹，招来史无前例的愤怒

和辱骂，几乎使他身败名裂。原因很简单：请愿书来自于２２名黑奴。南方议

员的暴怒可想而知。来自南卡来罗纳的议员汤普生（Ｗａｓｓｙ　Ｔｈｏｍｐ

ｓｏｎ）立刻动议，国会严厉谴责亚当斯的行为。此后整整一个星期，国会围

绕这个动议展开辩论，指控反指控，辩护反辩护，你来我往，激烈非凡。

　　在这无数的谴责和辩护辞中，汤普生本人在２月７日的发言，揭露北方的

强权、霸道和虚伪，是当时最为雄辩的演说之一。亚当斯在为废奴论者辩护时

曾说，请愿废奴的人，不管其观点如何片面和偏颇，都是出于对人类苦难的同

情，出于对那些受压迫受欺压的弱者的怜悯。汤普生对此论调作出了严厉反驳。

　　汤普生首先指出，蓄奴制并不是邪恶，奴隶主也不是邪恶的压迫者和施害

者。事实恰恰相反，奴隶主正是奴隶们的救星；蓄奴制对奴隶之利远大于其害，

因为它保障了黑奴的生存权和发展权。正是在美国蓄奴制下，黑奴们吃得饱穿

得暖，有的还能读书识字，生活水准远远高于黑非洲的原始丛林。请问世界上

有哪个国家，能够让黑人达到如此高的发展水平？

　　那些打着废奴旗号的伪善的北方佬，真的象他们声称的那样，高尚、慈善

而富于同情心吗？不！绝不是！汤普生提出了有力的反驳：

　　“当奴隶贸易还是有利可图且为人容忍的时候，他们并不觉得贩奴有什么

可怕……当印第安部落被几乎灭绝以前，也没见他们怎么同情那些可怜的印第

安人，而当初他们的父辈逃来的时候，正是这些印第安人，慷慨大方地接纳了

他们……一旦他们再也不受邻近野蛮人困扰时，他们就再也不同情那些仍然与

其父辈们处境相同的兄弟们了。”汤普生一针见血地指出：“他们的慈善与他

们的私利，从来就不曾对立。”

　　在另一发言中，汤普生悲愤地指出，我们的生活本来祥和而安宁。那些可

恶的废奴论者，却无事生非，鼓动奴隶不安于现状。结果，奴隶们动不动就起

来闹事。我们的妻子儿女不得不日夜生活在恐惧和不安之中。难道这就是你们

的慈悲和人道吗？

　　这些话，直到今天仍然没有令我们感到陌生。今天的汤普生们，或许不会

再为美国式的蓄奴制而辩护了。然而类似的论据，类似的逻辑，仍然在形形色

色的谴责和辩护中累见不鲜。这些谴责和辩护，提供了一个个活生生的实例，

说明道义观念的多样和可塑－－事实上，任何利益，如果足够严重的话，都不

难可以找到冠冕堂皇的道义理由，来为之辩护。

　　依照美国国会的传统，亚当斯引发的辩论，最后结果仍然是妥协。国会否

决了谴责亚当斯的动议，同时也史无前例地决定驳回奴隶的请愿书。一场激辩

就此落幕。然而，美国社会里蓄奴与废奴之间不可调和的裂痕，从此带进了美

国国会。此后多年，每界国会不得不重申或通过一个新的封口法案，压制蓄奴

废奴的争论，以便保证正常的议事得以进行。

　　国会不争论，社会上的争论却在扩大。随着工业文明的进展，那些热血的

理想主义者所倡导的废奴运动，赢得了越来越广泛的支持，废奴呼声日益高涨。

与此同时，南方对北方的猜疑、恐惧与不信任也在日益加剧，逐渐变得根深蒂

固，不可排解。最后，随着新州的加入，当州际政治天平开始倾向于北方之时，

南方终于选择了分裂的道路。不错，林肯对南方宣战，他的理由是制止分裂，

并不是解放黑奴。但分裂的根源，却正是要不要解放黑奴的道义问题。正是在

蓄奴制问题上，南方对北方根深蒂固的猜疑与恐惧，最终导致了分裂。从根源

上看，解放黑奴与维护统一，其实是合二而一的事情。说南北战争是一场因解

放黑奴而来的道义战争，并不为过。

　　这就是历史的轨迹----三十年前，很少有美国白人愿意为解放黑奴这种纯

道义问题付出重大利益代价；三十年后，为了道义和统一，美国人却付出了触

目惊心的牺牲：每解放六个黑奴，就有一名白人士兵丧生；每将十个南方白人

留在联邦内，就有一名北方人死亡。

　　道义经常地大量地屈从于利益，不义的行为和制度也经常把自己打扮成正

义的模样，这都不假。然而，在现实利益的重重迷雾之中，良知与道义之光尽

管微弱，却从不曾熄灭。冥冥中似乎有一只巨手，在引导人类的前进。这只巨

手看不见，却可以用心去感受。正是出于此点，我对文明、公理、人道和理性

的力量，有一种宗教般的信仰，尽管我平时总喜欢从利益出发看问题。

１９９９年７月２１日

作者：Anonymous 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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