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纳百川

登录 | 登录并检查站内短信 | 个人设置 网站首页 |  论坛首页 |  博客 |  搜索 |  收藏夹 |  帮助 |  团队  | 注册  | RSS
主题: 转贴:赵启强《光荣的荆棘路》12
回复主题   printer-friendly view    海纳百川首页 -> 罕见奇谈
阅读上一个主题 :: 阅读下一个主题  
作者 转贴:赵启强《光荣的荆棘路》12   
莫非
[个人文集]






加入时间: 2004/02/14
文章: 685

经验值: 9737


文章标题: 转贴:赵启强《光荣的荆棘路》12 (428 reads)      时间: 2002-3-21 周四, 上午9:37

作者:莫非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二十八



  当局实行了军管所有想改变现存秩序的行动都受到绝对禁止,一切动乱的因素都被排除。波兰一夜之间便实现了军营式的安定和秩序。



  1981年12月12日是波兰又一刻骨铭心的日子这一天,仍在格坦斯克开会的团结工会全国委员会发出了就"是否信任共产党政府"进行公民投票的公告,从而打破了一年多来,给波兰造成混乱却也带来"政态平衡"的对峙局面。



  这一天,苏联塔斯杜向全世界发出了关于"团结工会正在策划直接夺权"的电讯,从而使人担忧地感到,即使雅鲁泽尔斯基不动手,那位共产世界的教皇也会动手;这一天,伦敦、巴黎的邮电官员突然发现,从下午6时起,通往华沙的电话电报中断了,从而使西方的外交界、新闻界人士感到波兰将要发生极不寻常的事;这一天,团结工会全国委员会在格坦斯克列宁造船厂开会,为这场不可避免的决战制定战略方针。这次会议开到深夜。当工会领导人离开造船厂退回旅馆时,他们每个人的心脏部被沉甸甸的历史压迫着,既感到决战前的亢奋,又感到因过于重大的历史责任而产生的恐惧……



  1981年12月12日的波兰充满了恐惧、不安和许多不祥的预兆。历史要把波兰的希望和不祥之谜扔在这一天。



  团结工会全国委员会的领导人离开造船厂回旅馆时,一大批埋伏在隐蔽处的军警突然扑出来,逮捕了几乎所有的领导人。几乎同时,军警包围了座落在莫科夫斯卡大街的团结工会华沙分会总部,逮捕了这个最大分会的领导人。



  在这场内电式的突击中,政府充分显示了它的实力和效率。一切解决用迅速、彻底,没有反抗,没有混乱,甚至没有战斗的痕迹。华沙的变化只在于深夜行走的人发现许多军车在街头巡逻,许多身穿战斗服、手持警棍、戴着装有塑料面甲和护板头盔的警察戒严了通往团结工会华沙分会总部的所有街道。



  华沙是有秩序的用暴力和恐怖建立的秩序。



  也有混乱的地方,那是在华沙分会总部:情景是令人痛心的:水管丢在地上,许多东西泡在水里。一楼,反映波兰工人阶级各次事件的图片展览被捣毁了。二楼档案室一片狼籍,就像刚刚刮过一场龙卷风,地上到处是纸,窗帘被撕扯下来扔在地上……



  华沙是沉默的,它被突如其来的行动吓呆了;历史也愣住了,一时不能明白随着这闪电般的袭击而来的,会是什么?



  这种沉默和疑问是六小时后被打破的。



  12月13日凌晨六时,波兰国家电台打乱了正常的节目安排,播放了波兰国歌。之后,响起了党和国家领导人雅鲁泽尔斯基将军镇静而又沉重的声音:男女公民们!



  在波兰历史上这一悲剧性时刻,落在我身上的责任是重大的。我的责任是承担起这一重任,它关系到我们这一代人在战争的所有战线上为之奋斗并献出了自己生命中最美好年华的波兰的未来。



  我宣布,在今天已经成立了救国军事委员会。



  国务委员会根据宪法规定,已经从今天午夜起在全国实行战时状态。



  这个以雅鲁泽尔斯基为首的救国军事委员会由15名将军,5名上校组成,它成了波兰唯一的执政机构。



  但雅鲁泽尔斯基声明,这次军管"不是要搞军事政变,不是想搞军事独裁,"而只是为了恢复波兰的秩序和纪律。一旦达到目的,救国军事委员会将解散,将权力交给政府。



  雅鲁泽尔斯基宣布,救国军事委员会将"向国家各级政府部门和某些经济单位派出军事委员全权代表。



  军事委员全权代表受权监督从政府各部到乡一级国家政府机关的活动。"雅鲁泽尔斯基在这次讲话中,特别强调实行军营只是为了"取得一样东西安定。"为了安定,波兰实行了军营;为了安定,救国军事委员会公布法令,详细规定了战时状态期间的公共秩序准则。



  波兰在一夜之间消除了动乱华沙同外界的一切电讯联系被切断;边界、领空、领海和机场被封锁;禁止一切罢工、游行和集会,实行新闻检查;在全国所有的大城市实行宵禁;对200家大企业实行军事管制;禁止团结工会活动……一切想改变现存秩序的行动都受到绝对禁止,一切动乱的因素都被排除,尽管波兰付出了代价,但总算实现了军营式的安定和秩序。



  应该肯定雅鲁泽尔斯基的动机,安定是美好生活的基本条件,也应该肯定雅鲁泽尔斯基将军的行动,彻底地取缔政敌的活动是实现安定的最佳手段。强有力的军事管制无疑能建立起稳固的秩序。



  然而我们又不能不担忧地指出,如果某种政治秩序特别有利于滋生特权、腐败,那么破坏这种秩序的稳定,就不一定是坏事。



  不管那一类社会,都不可能使全体社会成员从其稳定的秩序中受益。因此,任何社会,总有一部分利益集团希望安定,以保持既得利益;另一部分人却希望打破稳定,重新建立一个能使自己受益的新秩序。



  肯定有了同样的认识,雅鲁泽尔斯基才对军管是否能得到各阶级的拥护缺乏信心。因此,在宣布了军管之后,他又以恳切的态度向波兰各阶层发出了接受并支持军管的请求:我向你们,波兰的工人们呼吁:在这样一个为战胜最艰巨的困难的时刻,为了祖国,放弃你们不可剥夺的罢工权利吧!我们应该尽一切努力使你们艰苦劳动的成果永远再不要付诸东流。



  我向你们,农民兄弟们呼吁:不要允许你们的同胞挨饿致死。你们要爱护大地,使它养活我们所有的人。



  我向你们,老一代公民呼吁:你们千万不要忘记战争年代的真实情况,不要忘记重建波兰的日子。你们要把这些告诉你们的子孙,将你们炽热的爱国主义、为祖国利益准备牺牲的精神传给他们。



  我向你们,波兰的母亲、妻子和姐妹们呼吁:尽你们一切努力,使波兰的家庭不要流更多的眼泪。



  我向你们,波兰青年男女公们呼吁:你们要表现出公民的成熟性和对自己的未来及祖国的未来的深刻思考……



  我向你们,民警人员和保安人员吁吁:你们要在敌人面前保卫国家,在非法行为和暴力面前保卫劳动人民。



  这是充满有深深忧虑的呼吁,是充满着人性温暖和对人民的高度责任感的呼吁。仅仅从这份呼吁,我们就可以说雅鲁泽尔斯基不仅是一位富有魄力的军人,还是一位优秀的、富有人情味的政治家。他在这次讲话中呼吁人民"在需要搭桥的地方,我们不要筑起街垒。"这无疑是一句关于民族团结的名言。



  从这句话中,我们还感到了一位政治家对民族矛盾的深深忧虑、以及对政府不得不用武力去建立秩序而表示出沉重的负罪感。



  然而雅鲁泽尔斯基不能不实行强权政治既然制度已选定了他作为坚定的维护者……



  雅鲁泽尔斯基也是一位悲剧人物。他在讲话中很坦然地等待着历史将对他采取的行动作出评价。



  其实,这次军管的意义只在于眼前的安定,雅鲁泽尔斯基把波兰现在要做的事推到以后了。这是迟早要作的事。



  把这次重大的社会变革放到十年后去做,或许波兰能多一些成熟,少一些动乱,波共能少一些危机,少一些损失。但这是以放慢历史进程为代价的,而且会使他所维护的制度在日后付出更大的代价。



  以上是历史的评价,那么现实的评价和反应如何呢?



  雅鲁泽尔斯基所采取的这次难以受到历史青睐的重大行动,能被现实的波兰所接受吗?



  二十九



  全世界的谴责、抗议、制裁都是无力和无可奈何的。这个制度既有对舆论压力的坚强承受力,又有一块坚硬的盾牌"不许干涉内政!"



  1981年12月13日的波兰是平静的。这是隐藏着不安与惊愕的平静。



  早晨,在轻型坦克来来往往的华沙大街上,所有人的表情都是不安与惊愕的。与此同时,全副武装的军队把守着各个地方,市中区的行政区已关闭。



  由于电话电报线路被切断、工会领导人被捕,中断了联系各自互不了解情况的工人的第一个反应是停止公共交通,电车被工人丢在马路上。



  上午八时,飘扬着红旗的波共中央委员会大厦并未受到特别警戒,但几小时后,在离大楼最近的十字路口部署了军人巡逻队把守住这个大楼的各个出口,禁止入内。



  各个教堂周围冷冷清清的,而这天是星期天,正是教徒做弥撒的时候。



  从早晨六时起,电台一遍又一遍地插送古典音乐节目以及雅鲁泽尔斯基将军宣布实行紧急状态的讲话。讲话之前播送国歌。其他节目全部停止播送。



  在城市的墙上,团结工会的布告和各种标语,在这天都被其他布告覆盖了。



  由于电话被切断,无法知道外省的情况。火车晚点,车站的扩音器里播着一项通知:已经关闭了边界,禁止波兰人出境。



  一些过路人,尤其是一堆堆的妇女在议论着,到处是忿怒情绪。



  一些逃避了夜间大逮捕的年轻人袖子上佩带着团结工会的红白色袖标,试图组织起来,到各工厂去组织"工人卫队",但他们没有汽车,没有统一行动计划。



  最让人担心的是在格坦斯克被捕的团结工会全国委员会成员的命运……



  在这一天里,局势是稳定的,到处是救国军事委员会张贴的布告:禁止一切集会;电话联系必须经过检查,禁止拍电影与拍照……



  雅鲁泽尔斯基的军管只换得了平静和沉默,却未能得到衷心的拥护。



  真正表示满意和支持的是苏联。



  莫斯科的反应是迅速的。当天,莫斯科电台和塔斯社都受命发表了克里姆林宫的声明,对雅鲁泽夫斯基的军管表示满意,认为军管是"具有重大意义的事件".克里姆林宫认为华沙当局早该及时采取强硬行动,因为"社会主义的敌人,旨在推翻现有的制度,加深波兰的危机……"然而,类似莫斯科这样的理解和支持毕竟太少了。



  几乎在同一天,北约组织召开了15国代表特别会议,对波兰军管作出强烈反应。



  西方国家首脑对波兰军管表示了严重关注美国国务卿黑格呼吁波兰当局,不要停止在团结工会压力下所采取的重大改革,并对波兰"实行军事管制感到严重不安";法国总理莫鲁瓦呼吁波兰当局"恢复公民自由和工会自由",他告诉记者说,波兰"逮捕工会活动分子和实行军事管制的决定"引起了法国政府最深切的关注;意大利总理在得知波兰军管的消息后,立即从外地返回首都,"不安地注视着"波兰事件的发展;西班牙外交部发表声明,对波兰军管表示"吃惊和关注",并呼吁波兰当局"不得采取有损波兰人民最近获得的成就的任何行动";比利时首相斯更斯对"波兰政府对团结工会采取的军事行动"表示了震惊和遗憾;日本外务省在波兰宣布军事管制的当天,就召开紧急会议,分析波兰形势,确认了要重视波兰事态发展的方针;会议还表示,如果波兰因采取这次行动使其国内发生混乱而引起苏联介入,日本"将采取比苏联介人阿富汗还要严厉的措施"……



  所有这些反应都是迅速的、强烈的,有的还很严厉。但如此而已,这些道义上的谴责、政治上的抗议,甚至还有经济上的制裁是不能迫使波兰当局在强硬立场上后退一步的,因为当局绝不担心西方会采取军事行动;至于舆论压力,这个制度的承受力是极强的。



  当局的判断的正确的。12月13日,在波兰军事管制的当天,美国前国务卿、著名政治家基辛格,接受了美国广播公司电视台记者采访,就波兰局势发表讲话。



  基辛格说:"这是一次摊牌,在这次推牌中,苏联共产党和政府正在设法镇压团结工会,"或"设法以某种方式结束团结工会的独立地位,把它变成共产党的一个附属机构。"基辛格认为,"我们的盟国将会认为波兰局势是十分严重的。"然而,在被问及美国政府能够为波兰人民做些什么时,基辛格的回答是无可奈何的。



  他说:"在军事方面,我们无能为力,我们不应假装要有所作为。但是我们可以通知苏联,谈判的概念,和平攻势以及贸易是无法在这种环境下继续下去的。"这真是无力而又无可奈何的抗议。



  在人道精神已经深深渗透到政治领域的现代社会,国家间、种族间的暴力侵犯肯定会受到国际大家庭的全力抗争,但在各个民族内部,同样、甚至更加残暴的镇压行为,却因为是内政而无人进行干预。



  "不干涉内政",真像各国统治者之间达成的一项可以对自己的臣民进行任何强权统治的协议。看来,任何暴力事件,只要被贴上内政的标签,就别再指望国际援助,而只能靠人民自己了即便是对抗双方的力量十分悬殊。



  难怪许多民族的内部镇压住在更残酷、更缺少明辨是非的公正。



  手无寸铁的波兰工人阶级,将要投入的就是这样一场力量悬殊的孤军奋战……



  三十



  里根总统顶着"干预他国内政"的舆论压力,强烈地抗议波兰当局"对手无寸铁的人民越来越多的使用武力和对波兰人民基本人权的侵犯!"



  雅鲁泽尔斯基用武力建立的秩序是短暂的。波兰在24小时的愣怔之后,终于打破了沉默。



  12月14日,波兰军事管制当局面临了第一个严峻的考验。这天,由瓦文萨的副手克鲁平斯基和逃脱了大逮捕的另外三名主席团成员签署声明,宜布成立全国罢工委员会,"在所有被拘留工人获释和紧急状态撤消之前,举行全国总罢工"以回答政府当局的镇压。



  失去领导人的波兰工人阶级终于有了新的组织者。团结工会还成立了一个基干指挥部,在工会主要领导人不在的情况下负责指挥团结工会的行动。指挥部设在格坦斯克列宁造船厂内。指挥部号召,仍然在厂内进行占领性罢工,工人将在工厂内实行自卫,即使部队空投进来也要坚持下去。



  波兹南和弗罗茨瓦夫这两个工业大城市的所有大工厂都停工了。华沙的索非亚汽车制造厂,斯韦尔切夫斯基精密仪器厂全体罢工,首都最大的两家工厂,华沙钢厂和大乌尔苏斯拖拉机厂都有近万名工人加人罢工行列。华沙钢厂是在全体职工中进行投票表决后举行占领性罢工的。这次投票有百分之八十的工人支持罢工。



  沿海地区的什切青和格坦斯克工人占领了工厂,并贴出标语要求解除紧急状态和释放12月13日宣布军管以来被捕的人。



  军管当局以沉着的武力镇压,经住了来自工人方面的考验。当局派军队包围了罢工工厂并对罢工组织者采取了镇压措施。



  在华沙,军队开进了国立图书馆,接替了图书馆罢工工作人员;在卡托维兹,军队冲进了钢铁厂,逮捕了50名工会会员,罪名是煽动罢工。



  对抗更加激烈,暴力流血事件发生了:12月15日,华沙大学生和教授们为抗议军队对团结工会的镇压而上街游行,在文化宫和华沙中央火车站之间的地区与军队发生冲突。军方开枪驱散了游行队伍;在乌尔苏斯拖拉机厂,工人与为挫败罢工而冲进工厂的军队发生了暴力对抗,有数人死亡,七十多人受伤;在华沙钢厂,七千工人不顾可能判处死刑的危险接连二天占领了钢厂,警察和士兵冲进去把他们一批一批押送出来;在西里西亚矿区,军队向挥舞斧子、棍棒的煤矿工人开枪,有六名矿工当场被击毙;在格坦斯克,伞兵冲进了设在列宁造船厂的团结工会总部,镇压为抗议军管而举行的最有象征意义的罢工。这次冲突有一百六十名军人和一百六十四名工人受伤。



  在这几天的冲突中,成千上万的工人被捕,被投进设在格坦斯克和华沙的两个临时拘留营里。在这些被捕的人中,有两位是今年七月增选的波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他们是克拉科夫大学教授库比西亚和列宁造船厂工人瓦贝茨基。



  流血、死亡和大规模的逮捕浪潮使波兰的局势更加恶化。当六名矿工被枪杀的消息传出来后,整个波兰为之震动,成千上万的波兰人自发地聚集在华沙的胜利广场。那里有今年五月份为红衣主教维辛斯基举行葬礼后留下的十字架。人们排成队,围着象征性的坟墓走过,并献上花圈。一些人跪下了,为死难矿工祈祷。



  治安部队迅速赶到广场,驱赶他们认为呆得时间太长的人。到傍晚,数百名青年人仍不离去,他们悲愤地高唱着波兰国歌。军管当局封锁了广场并用棍棒和催泪瓦斯驱散广场上的人。



  工人的反抗也同样升级在矿区,矿工在一些地方布了地雷以阻止军方的行动。什切青的工人占领了一个民防武器库。他们宣布,如果军方要用武力对付工人,他们将炸毁瓦林斯基造船厂;在南部,搞到了武器和炸药的煤矿工人也发出了相同的誓言他们将与矿井并存亡。



  与此同时,团结工会采取了强大的宣传攻势,一些工会会员冒着生命危险向群众散发传单,呼吁举行全民的总罢工和消极抵抗。



  这些传单说:"不要逆来顺受,如果我们今天俯首听命,那么就会埋葬我们今后许多争取自由的希望。我们必须为关在狱中的人获释而斗争,几千人是摧毁不了一千万人的。""联合起来,抵制政府的任何公告,只要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能做到的话。不要忘记,统治集团的主要任务是使我们变成担惊受怕的奴隶。""让我们都成为战士吧。让我们帮助被捕的人、罢工的人以及遭受迫害的人吧!"已经是军管即波兰人所谓的"黑暗的星期日以来的第七天了,军管当局却未在控制局面方面有所进展;相反,波兰人抵抗军人统治的气氛起来越浓西里西亚矿工对军队的抵抗一直没有停息,又发生了几次流血冲突,死亡人数已增加到66人,罢工工厂已经增加到二百多家;天主教会谴责政府方面的镇压措施并公开同团结工会结成联盟;在波兰南部,与矿工冲突的军队发生兵变,他们"不愿意用武力镇压罢工者,而且丢弃了他们的坦克";在华沙附近的一个小城市里,"士兵和警察之间发生了冲突".雅鲁泽尔斯基面临着比他的任何一位前任都要险恶的局势;而且,他是没有退路的没有人可能承担在内政中错误地动用武力的责任他必须坚持军管的必要性、正确性,必须把军管这颗螺丝拧得更紧;再说,雅鲁泽尔斯基是在莫斯科的要求下进行这场只能赢不能输的赌搏的。



  里根总统讲过的一句话证实了这一点,他说:"美国不至于天真到会相信波兰是在没有苏联支持的情况下实行军管的。"所以,雅鲁泽尔斯基最多只有两、三周时间向莫斯科出示他的赌博胜局。



  克里姆林宫已经等不及了。



  从军管开始,华约总司令、苏联元帅库利科夫就一直呆在波兰,他事先就知道宣布紧急状态的计划并想亲眼看到波兰军队的执行情况。



  这位元帅显然是位急性子,而且坦率得可爱。在军管前二天,他曾在华沙会见雅鲁泽尔斯基,并给后者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你们不干,我们就干!"现在,这位密切注视着波兰局势的苏联元帅迫不及待地通过他的部下声明:"在几天之内,在一周之内,如果雅鲁泽尔斯基要求我们提供军事援助,我们是会提供的,我们将向波兰当局提供它认为恢复国内秩序所需要的一切援助。"和这种公开声明相应的是苏军的频繁而秘密的活动已禁止所有西方国家的飞机穿越波兰上空,并对西方关闭了的华沙机场,常常有苏联飞机在夜间降落;西方外交人士不安地得知两个师的苏联空降部队和在波兰边界的五十个师的军队有干涉波兰的运动迹象;还有苏联后备军人进入戒备状态,苏波边境的苏联捷克军队也奉命保持"紧急状态".全世界对波兰事态的关注变成了严重的不安。



  奥地利总理克赖斯基于12月18日,就波兰的流血事件举行了记者招待会。他说,波兰目前的局势"非常、非常危险!"说"我毫不怀疑,这是第二次大战结束以来对世界和平最严重的威胁。"克赖斯基认为,"只要波兰不出现流血和牺牲,就有解决问题的希望。但是现在,在报道了首批伤亡事件后,要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就十分困难了。"1981年的西方是高度警惕的。他们记住了1968年勃列日涅夫镇压"布拉格之春"的惨痛教训。那一次,勃列日涅夫正是作出了西方不会采取相应的军事对抗的判断后,才敢于采取军事行动的。



  在克赖斯总理发出警告的同一天,美国政府也对波兰危机表示了严重关注。



  美国国务院发言人说,波兰当局宣布只拘留了四千人,而美国得到的其他消息提供的数字远比这个数字高。同时,发言人还对这些犯人没有受到人道的待遇表示了不安。也是这一天,美国国防部长温伯格鲜明地表明了美国军方的立场。



  他说:"我们强烈希望不要再弄出一个匈牙利事件来。"美国总统里根顶着"干预他国内政"的舆论压力,发表了直载了当的批评。应该说,这不是一个外国总统对他国内政的干预,而是一次旗帜鲜明地以人道力量去讨伐对人权的侵犯。



  里根的这一强有力的声明是一次向全国广播的记者招待会上发出的。他一开始就声明,他反对波兰当局所采取的镇压做法。



  里根说:"大规模采取强制和侵犯人权的行动取代了谈判和妥协"就构成了对赫尔辛基协定的"严重违反".里根强烈地谴责波兰当局"对手无寸铁的人民越来越多的使用武力和对波兰人民基本人权的侵犯。"在这次记者招待会上,当有记者问,美国是否不允许苏联把它的意志强加给波兰时,里根立刻回答:"不允许。我们没有向苏联表示他们可以为所欲为。"即使里根总统给予波兰工人协级的仅仅是道义上和政治上的声援,其所显示的力量却是巨大的。



  强暴所要达到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致对手于死地,主要还在于致舆论和更多的被统治者于颤颤惊惊的沉默之中。在这种时候,旁观的人高喊一声"住手!"其意义不低于被打倒在地的敌手挺身再战的勇气。在强权面前,妥协可悲,沉默可耻。我们应该记住里根以及和他一样能为民主、人权、人道呼吁的政治家。



  有了这一系列的强硬表态,波兰当局就很难指望借用苏联的军事力量来平息军管后的危机了。雅鲁泽尔斯基将军必须证明,他有足够的政治才能来消除无法用军事力量消除的危机。



  12月13日的军管使雅鲁泽尔斯基走上了一条凌空而架的钢丝绳一边是苏联的霸权控制,另一边是波兰的独立;一边是强权,另一边是民主;一边是靠暴力恢复的旧秩序,另一边是暴力激起的暴乱……无论哪一边对雅鲁泽尔斯基都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他都会遭到另一方的殊死反击。



  雅鲁泽尔斯基将如何保持住这危险的平衡?



  三十一



  为了证明军管不仅能给波兰带来安定,还能给人民一个好政府,雅鲁泽尔斯基将军在制度身上的腐烂处狠狠地割了一刀。



  雅鲁泽尔斯基作出的第一个政治姿态是向波兰人民表示,军管决不是要恢复1980年8月以前的统治方式。



  这个姿态是救国军事委员会于12月16日发表的一项广播声明作出来的。



  声明说:救国军事委员会"决不会背离去年开始的民主化进程的基本前提。"为了表示与以前的统治方式决裂,声明宣布,"已加速把那些作风不正,工作无能或者承担不了当前任务的人从权力机关中清洗出去。"雅鲁泽尔斯基也承认军管给波兰带来"痛苦的震动",所以他对军管后流血冲突深表悲痛,并要求军警竭尽全力避免冲突。但他又强调说,"波兰没有别的路可走……人们必须经受一阵痛苦的震动是免不了的。"应该相信雅鲁泽尔斯基是真诚的,他所采取的这一系列行动确实是为了波兰的利益,为了波兰的安定和民主化进程。



  只是这里有一个十分尖锐的矛盾横挡在他的良好愿望与实际后果之间一次以武力扼杀一个占全国人口三分之一的社会自治组织的行动,怎么可能促进社会的民主化运动?民主政治结构可以用暴力建立起来吗?民主政治可以在政治反对力量被摧毁以后生存下来吗?



  雅鲁泽尔斯基显然犯了一个古老的政治错误,即建立一个不受干挠和反对的好政府,就能给社会带来富裕和民主。



  雅鲁泽尔斯基的愿望是良好的。只是他所许诺的民主最多只是一种恩赐,一种放松控制。



  如果说民主是人民行使权力的话。那就必须要有由人民组织起来的自治组织,而不是相反的去禁止这些自治组织。



  我们说雅鲁泽尔斯基是真诚的,还在于他确确实实为实现给人民一个好政府的诺言而采取了行动。



  雅鲁泽尔斯基在政治上采取的另一大措施就是惩治腐败,以表示与旧的政府和旧的统治方式决裂。



  惩办是从前党政领导人开始的。



  12月5日,波兰政府新闻局公布了被捕的前波兰领导人名单:盖莱克前波共第一书记;巴比乌赫前总理;卡伊姆前副总理;乌卡谢维奇前波共中央书记和政治局委员;佩卡前副总理;什德拉克前工会中央理事会主席……



  这次公布的被捕前领导人共33人,还包括各省委书记、省长、市长及中央各部部长。



  对前领导人的逮捕之后,救国军事委员会还对在职的波共下层官员进行了清洗:军管以来一周时间,至少有十个省长被撤销职务;同时军方还通过国家电台,对"包括商店经理、医院院长、厂长和教区负责人在内的一些人被解除了职务".这些被清洗的人的罪名是"贪污腐化"和"利用职权谋私",当然也有的是政治原因,即反对军管以及和团结工会有联系的人。



  雅鲁泽尔斯基是由制度挑选出来承担重任的英勇斗士,但他并不作一个消极的工具,他首先在制度身上的腐烂处狠狠地割了一刀。这是雅鲁泽尔斯基的远见和魄力。



  完成了对内部的治理后,雅鲁泽尔斯基便把视线转向那个虽被打倒、却远未死亡的强大对手波兰工人阶级。



  应当承认,雅鲁泽尔斯基对目前已处于劣势的强大对手的进攻是犹豫的、克制的。比起对前党政领导人的大逮捕,他对团结工会领导人是温和而谨慎的。至少在军管后的一周,我们并没有听到军管当局对工会领导人发出过逮捕和严惩之类的声明,仿佛军管仅仅是针对动乱和腐败,而不是团结工会。



  然而,这种被武力维护着的审慎能维持多久?这是一个谜。这个谜刺激着波兰人的不安和不详的预感。人们无不为被捕的工会领导人的命运担忧,为瓦文萨的命运担忧。



  全波兰都在问:瓦文萨,您在哪儿?



  三十二



  为了不让国民的道义精神被压垮,瓦文萨拒绝与军方举行高级会议,并以绝食行动来号召全体工人消极罢工藐视军事管制。



  12月13日上午,在宣布军管之后仅几个小时,军管当局发言人耶·乌尔班在外国记者招待会上说:"瓦文萨没有被捕,也没被扣留,对他还是给予了适当礼遇的。他被认为是团结工会的领袖,因此受到了团结工会主席所应受到的尊重和对待。对于团结工会,并未取缔,只是暂时停止了它的活动。"乌尔班同时还宣布,今天军政府与瓦文萨举行了高级会谈。



  这个发言使公众感到诧异:不在家里,不在工作岗位,连新闻界都无从寻找的瓦文萨既没有被捕,也没有被拘留,那么,他在哪儿?他和政府的谈判又是在什么情况下进行的?



  政府和团结工会都没有关于这方面的详细说明。



  12月14日,法新社从华沙发出了题为《瓦文萨在哪儿?》的电讯,更加深了波兰人的不安和疑惑。这篇文章对政府发言人乌尔班关于瓦文萨没有被捕的说法表示怀疑,并公布了瓦文萨失踪前的时间表:13日零点过后不久,瓦文萨在团结工会全国委员会其他委员的陪同下离开了列宁造船厂,回团结工会主席团成员下榻的索波特大饭店。现在的一个谜是,在警察部队开始行动时,瓦文萨是仍在饭店还是已经离开?按惯例,他在乘专机去华沙之前总要回家一次。



  还有消息说,军管当局曾要瓦文萨作出选择:要么与其他领导人一起被拘留,要么立即与政府进行谈判。既然说谈判已经进行,就是说,瓦文萨选择了后者;如果是这佯,瓦文萨就有时间把他的全家托付给造船厂的教堂。该教堂的神父是他的心腹挚友,然后,在大约五点钟他到了毕沙,与波共负责工会事务的领导人会谈,还可能直接与军管当局会谈。



  美国新闻界的消息要具体一些。美国《新闻周刊》12月20日撰文描绘了出事前后瓦文萨的行踪。



  这家报纸说,瓦文萨在政府采取行动前几小时曾得到警告说,政府将立即镇压工会。但瓦文萨没有采取行动。凌晨一时半,瓦文萨在格坦斯克的住宅外面响起了一阵急迫的喊声:"快躲起来,他们要包围我们了!但瓦文萨没有逃跑。几小时后,他被政府的保安人员带上了一辆轿车。临出门前,瓦文萨带上了领带,不声不响地跟他们走了。



  第二天,格莱姆普大主教设法打电话同华沙附近的一所政府"宾馆"里的瓦文萨取得了联系。



  大主教问:"您被捕了吗?"瓦文萨回答:"我不能肯定你该管这叫什么。但我往窗外一看,看到的就是雪和树以及武装士兵。"但所有这些消息都只是传闻、推测。没有人知道瓦文萨的确切消息,没有人知道会谈的确切地点、内容和结果。



  还有消息传出,说会谈的目的主要是说服瓦文萨,实行紧急状态是必要的,当局希望瓦文萨能发表一次电视讲话,赞成实行紧急状态。



  所有这些推测和未被证实的消息中,最后一条的可能性最大。它使我们想起了1956年和1968年,当苏军进驻匈牙利和捷克斯洛伐克后,也曾用武力将这两个国家的领导人"请"去会谈,要他们在事先拟好的会谈协议上签字,表示同意邀请苏联出兵,接受并拥护新成立的军政当局。



  瓦文萨现在的处境肯定与当年的纳吉和杜布切克相似。不同的是,瓦文萨没有被自己的同志背叛而像那两位政治家那样,受到从自己营垒里分化出去的政治家的审判。



  可见工人阶级的政治品质反倒比政治家的高。



  波兰工人阶级没有背叛自己的领油而屈膝妥协。瓦文萨也没有背叛工人阶级而出卖整个阶级的利益。于是,军管当局所作出的两个美好的政治姿态中的一个便变得荒唐可笑了。



  12月15日,有消息传出,瓦文萨与救国军事委员会之间的谈判已经中断。



  这个消息表明,瓦文萨的处境已经发生变化,已不再拥有谈判的自由。人们为瓦文萨不再拥有这种危险的自由而松了口气;同时为他感到高兴。



  12月16日,瓦文萨让去看望他的大主教布罗尼斯瓦夫带话,希望工人阶级在厂内举行罢工,实行非暴力抗议。



  瓦文萨对大主教说:"不能让国民的道义精神被冲垮";同时,瓦文萨拒绝了军方关于举行以救国军事委员会主席雅鲁泽尔斯基、波兰大主教格莱姆普和他的三方高级会谈的建议。因为瓦文萨要求会谈应在非官方所在地、并要有顾问参加的建议没有被军方接受。



  瓦文萨的处境变得更加微妙,官方人士也称他"正在听候政府处置,但不是被捕。"12月17日,被拘留在华沙以南二十四公里处一个村庄里的瓦文萨,在听到当局宣布在卡托维兹的冲突中有六名矿工死亡的消息后,悲痛欲绝,心脏病发作。



  12月18日,由瓦文萨书写并签名的文件被带出拘留地。



  瓦文萨在信中呼吁团结工会会员,以"消极罢工藐视波兰军事管制。"瓦文萨要求工人将罢工局限在"你们能够自卫的工厂"内,要求工人"不要携带武器,应该避免流血。"他在信的结尾呼吁:"要用事实证明团结工会是存在的并且正在开展活动。"12月19日,瓦文萨开始绝食。消息传出来后,当局感到紧张而不断地改变瓦文萨的拘留地点,并不得不在华沙电台上宣布:"瓦文萨受到了良好的待遇,在扣留期间他的妻子、孩子和一名罗马主教神父曾去看望了他。"瓦文萨的绝食是得知19日发生在弗罗茨瓦夫的惨案后开始的。这一天,以坦克打头阵的保安部队冲进弗罗茨瓦夫的铁路机车厂并以暴力驱赶罢工工人。这次冲突有五十名罢工者被打死。



  当局克制的政治姿态最终还是换成了凶猛的捕杀更大的逮捕浪潮终于向团结工会扑来。到下旬,团结工会会员及他们的支持者的被捕人数已经增加到四万九千多人。监狱人满为患。许多体育馆也改成了临时拘留营。



  这数万人没有经过法律的正常程序正式逮捕,却完全被当作囚犯,有的甚至受到虐待,象"健身跑步"即受夹道鞭打。



  对团结工会领导人及持不同政见的知识分子的逮捕也是大规模的:一千多被当局认为更重要的犯人被用飞机送到苏联或捷克斯洛伐克。



  在这些被捕的著名知识分子中,有波兰最著名的电影导演、五十五岁的瓦伊达,他导演的描写团结工会诞生的影片《铁人》,在今年五月的法国嘎纳电影节上获了奖。他因这部片子而成名,又因这部影片而被捕;被捕的还有团结工会专家顾问组组长马佐维耶斯基。



  镇压使对抗再一次升级在西里西亚,三十个煤矿举行了罢工,并成立了"矿际"罢工委员会;在波兹南,十三个大企业的罢工工人成立了联合行动的协调委员会;在卡托维滋省,矿工筑起街垒游行自卫。激进的矿工炸毁了一个矿井,并宣布如果当局派军警冲入矿区,他们将炸毁另一个矿井;这个省的铸造厂有八千名罢工工人在工厂周围设置了路障。他们表示,要响应瓦文萨的号召,军管不撤退,决不进行谈判,同时还宣称,如果保安部队要强行进厂,他们将炸毁工厂。



  工人们还在宣传上顽强地坚持开争。许多年轻工人走上街头,散发传单,他们中许多人被捕。但也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在华沙市中心巡逻的军人巡逻队,看到散发传单的青年工人后,赶紧走到大街的另一侧,而不是逮捕这些青年。



  这些传单和公报要求建立秘密领导小组,以使在领导人被捕的情况下能组织工人的反抗;还要求在工厂中建立独立情报网,建立电台和广播宣传系统,以宣传鼓动军人站在人民一边。



  这些传单更多是谴责军管当局的"法西斯主义"镇压手段,揭露出许多儿童、包括还在喂奶的婴儿在他们的母亲被捕之后被送到孤儿院。



  这些署名团结工会的传单称这次军管"使人想起了集中营时代",表示"我们将斗争,就象我们曾经对占领者作斗争一样。"团结工会一些幸免被捕的领导人转入地下或在国外继续组织抵抗运动,他们在国外组织抗议集会,并在巴黎、瑞典、奥地利成立了分会。



  尽管有这许多接连不断的反抗,军管当局仍然是强大的一个完备而庞大的国家机器在此时充分显示了它的无比威力。



  另一方面,尽管军事当局有如此不可抗拒的军事武力,它依然是难堪的、困难重重的。除了武力对抗中的胜利,他在其它方面几乎全输光了,雅鲁泽尔斯基没有退路、没有选择,他必须靠武力赢得这场赌博。



  可以肯定,如果现在让雅鲁泽尔斯基重新作是否采取军事解决的选择,雅鲁泽尔斯基会有更多的犹豫。工人阶级不可能在这次对抗中战胜一个具有三十万军队和十万警察的国家机器,但仅能使雅鲁泽尔斯基有这样犹豫,那么,波兰工人阶级这次付出的代价便不会是毫无意义的了。因此,我们不要说这种反抗是没有用的、无意义和毫无结果的。



  三十三



  瓦文萨使1980年的波兰得到了举世的赞誉;雅鲁泽尔斯基却让1981年的波兰黯然失色。然而雅鲁泽尔斯基毕竟获得了胜利,并以军人警察统治给半个世界增添了一种成功的选择。



  即使雅各泽尔斯基的军管遭到了举国上下的殊死反抗,但没有人将他的军管说成失败,"一时胜败在于力"的条律依然如此有力地决定着1981年的波兰历史进程。但我们却可以说,雅鲁泽尔斯基在政治上和道义上的失败是惨重的。



  和工人阶级同时采取行动的是罗马天主教会。一度在政府和工人之间保持着审慎中立的教会,在强暴面前反而站到工人方面去了。接替了已故大主教维辛斯基的波兰大主教格莱姆普,从19日开始便拒绝了同官方的一切会晤,他的会谈条件是"除非瓦文萨能够参加".19日,这位总主教就波兰局势发表了明显同情工人的声明。



  他说:弟兄们:我知道在我国存在多日的那种仇恨情绪现在已激化了。



  今人痛心的是,这种现象偏偏发生在圣诞节前夕。照说,这正是家人团聚的时刻。我谨代表主教团全体向那些受到颁布军管法影响的、以及亲人离散影响的家庭,表示深切悲痛和同情。



  我们跪在主的面前,恳求不要发生流血,因为我们从来不曾经历过兄弟相互残杀的内战。



  我以上帝的名义求你们不要互相举起仇恨的胳膊。



  大主教对军管以来的波兰深感悲切,却又无可奈何,他说:"我们在苦难和邪恶面前可谓束手无策。"更大的冲击来自当局内部,为抗议军管以及对平民使用武力,波兰有些军人绝食;一些将领因抵制军令而被捕。在弗罗茨瓦夫市,一些波共党员在市政大厅前扔下他们的党证,抗议实行军政管制。



  当然,这些反叛的规模不大,并且由于新闻封锁而未能对当局造成较大的震动。



  大震荡是12月20日从华盛顿传过来的。这无疑是爆炸在军管当局头顶上的一颗大当量政治原子弹12月20日,波兰驻美国大使斯帕索夫斯基在华盛顿宣布脱离波兰政府,要求政治避难。



  这一天是星期日,在电视节目的黄金时刻,这位波兰大使向全美人民发表了谴责波兰军管当局的电视讲话。他的声明如下:各位女士、各位先生:我是波兰驻华盛顿大使。我是波兰资格最深的外交官,驻美大使是我担任过的第五个大使职务。



  一月以前,一种战争状态已强加于波兰。这是对波兰人民宣战的战争状态。在受过特别训练的部队和警察的保护下,一场空前的恐怖统治已经开始。我们的国家已黑夜沉沉,一片沉默。



  我不能再沉默了。我不能再同应该对这种野蛮和无人道行为负责的当局保持任何关系,更不要说代表它了。在我得悉团结工会最受爱戴的领导人瓦文萨已遭武力逮捕和拘留的那一刻,我作出了这个决定。



  这个行动,也就是我现在所作的,是我对瓦文萨的团结的表示。我已要求美国政府给予我和我的家属以庇护和政治避难。这两项要求都已得到同意……



  我要向现在正在听我和看我讲话的美国人民讲话。



  此时此刻,当你们坐在电视机前的时候,罪恶的势力正在践踏着波兰,践踏着有着强烈爱国心和笃信宗教的波兰人民。请你们想着这些波兰人,请你们每天听新闻的时候设想一下他们的遭遇。请记住,他们,这些工人、学生、知识分子是我们祖国最优秀的儿女。



  现在,让我对波兰人民说几句话。所有在国外的波兰人都向你们致敬。在波兰成为波兰和你们享有人人都应享有的尊严之前,我们绝不停止斗争……



  我现在还想对波兰驻外使团的外交官说几句话:要做波兰人,要忠于自己的信念。要本着自己的良心行事来帮助我们波兰国内的兄弟姐妹。



  这真是共产世界政坛上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它的连锁反应是12月21日,波兰驻纽约副领事为抗议军管而要求在美国政治避难;12月23日,波兰驻日本大使鲁拉尔兹在东京宣布辞去波兰驻日大使职务,并打算到美国政治避难。



  鲁拉尔兹在飞往美国途中,发表了简短的声明:我决定辞去大使的职务,辞职的理由是波兰被引进了战争状态。这种战争状态是违反被兰人民利益的……因此,我不能代表否定波兰人民基本人权的波兰现政府。我将根据自己的自由意志从日本到美国去要求政治避难。我担心。我的避难会使我在波兰的母亲、弟弟、妹妹遭到当局的迫害。



  政治避难的浪潮迅速增涨,数以万计的海员、渔民、旅游者、运动员、企业家在奥地利、英国、西德、瑞士、意大利、荷兰、法国、加拿大、南非要求政治避难。



  1980年是瓦文萨年,他因波兰团团结工会的成立而闻名于世,登上了1980年国际十大新闻之首;1981年是雅鲁泽尔斯基年,他以军事管制而使波兰在国际十大新闻中夺魁。



  1981年12月24日,日本时事社列出1981年国际十大新闻,第一条就是"波兰宣布紧急状态,过渡到军事管制";而最后一条是"中国经过对'四人帮'的严厉审判,胡耀邦体制诞生。"令人痛心的枪杀工人的悲剧发生后,日本三家最大的报纸《经产新闻》,《朝日新闻》,《每日新闻》同时于12月19日发表社论,对波兰的危机和悲剧表示了极大的忧虑。



  《朝日新闻》的社论是《波兰以流血而失去的东西》:"把枪口对准同胞,即使暂时维持了秩序,以此而失去的同人民的信任恐怕是不可挽回的。为了防止更大的流血,我们再次要求雅鲁泽尔斯基早日结束军管……



  "雅鲁泽尔斯基将军对于波兰可以说是最后一张王牌,如果用尽这张王牌,而事态越演越烈,那么这个国家的前途将日趋暗淡。不管人们喜欢不喜欢,苏联将不得不被拖进波兰问题……"《每日新闻》的社论题为《在刺刀下得不到再生》:"军队掌握政权是不是根据救国之念来进行的,要讨论这个问题,材料还很不足。但有一点是清楚的,那就是以武力为基础是无法拯救这个国家的……



  "雅鲁泽尔斯基政权想要恢复秩序反而正在破坏理应成为国家原动力的各种势力,时光流逝,解除非常状态就越困难。



  "应该早日结束军营,释放被捕者,恢复党、政府、团结工会、教会之间的对话,再生的道路只有确立在坚韧不拔的谈判基础上的国民一致……"很少有哪位政治家面临过如此严重的政治困境,很少有哪一位统治者经受过如此众多的、来自国外的舆论谴责。



  我们很难判断这些政治上的压力和道义上的谴责,可能对波兰历史具有什么样的深远意义,但就眼前论,它丝毫不能阻止已无退路的雅鲁泽尔斯基将军在用武力解决的道路上走下去。



  军管后第十二天,雅鲁泽尔斯基将军终于粉碎了形式的大规模反抗。他结束了一个时代至少是暂时停止了一个新时代。1981年12月24日晚上,雅鲁泽尔斯基将军发表电视广播讲话。



  他宣布:"国家分崩离析的过程已被制止,结束了无政府状态。"是的,雅鲁泽尔斯基将军以武力击溃了对政府权力的各种挑战,重新树立了政府的绝对权威。雅鲁泽尔斯基拯救了这个政权。在政权等于国家的等式中,当然还可以带出结论,说雅鲁泽尔斯基拯救了国家。



  雅鲁泽尔斯基获得了胜利,也使这半个世界获得了胜利他证明军队和警察力量完全可以与民主力量相抗衡。



  1981年12月的意义远远超出了波兰。



  是的,雅鲁泽尔斯基成功了。在他宣告动乱已被制止四天之后,冲突最为激烈的波兰南部矿区的煤矿工人结束了罢工罢工委员会被解放,在井下坚持罢工斗争的煤矿工人也分批返回地面。



  许多团结工会会员告别了自己的组织,告别了政治,去履行和行使他们唯一的责任和权力干活,做劳动的主人;而数千名拒绝与团结工会公开脱离关系的工人被解雇了。



  这盏使波兰变得光彩夺目的明灯,这盏使半个世界翘首仰望的明灯暗淡下去了,它的最后一线光亮的熄灭是在12月23日。这一天,一直坚持绝食斗争的瓦文萨停止了绝食。有人劝说他,不应该将自己的生命置于危险之中,因为他仍可能在这场并未结束的危机中起重要作用。



  这个大战役失败了,但工人阶级还在,瓦文萨还将战斗下去。



  瓦文萨开始吃东西了,他不会忘记工人阶级的历史使命,更不会忘记那句不朽的名言只要我们还活着,波兰就不会灭亡。



  三十四



  当这幕悲壮的史剧在刺刀的威迫下沉重地降下大幕时,整个世界都为波兰工人阶级的历史性尝试所震憾;但人们相信,这仅仅是序幕,而在下一幕,工人阶级将是不可战胜的。



  1981年只剩下几天生命了。当他带着遍体创伤,带着最珍贵的人生经历告别波兰时,一定对自己这次匆匆往来怀着深深地怀念和悔痛;只有经历过刻骨铭心人生体验的人,才能领会这种既有赞叹、又有恐惧,既振奋、又有疑虑的矛盾心理。



  1981年的最后三天,坚持到最后的西里西亚煤矿工人解散了"罢工委员会",12月29日,他们将复工。



  这个世界的秩序恢复了。至此,历时一年零四个月的历史决战结束了。



  波兰工人阶级失败了在强权的暴力打击下失败了。



  当这幕悲壮的史剧在刺刀的威逼下沉重地降下大幕时,所有观看过这幕伟大的史剧、并为之震撼过的人,都会带着忘我的冲动为之鼓掌。这幕剧的主角是波兰工人阶级。



  他们失败了,但他们无愧于这掌声该做的他们都做了,能做的他们都做了;即使结局的失败是清清楚楚的,他们也勇敢地走向结局直至最后一刻。



  他们失败了,但留下了希望,留下了新的目标,还留下了珍贵的历史教训。



  这教训是珍贵的。



  我们常常赞扬科学家在成百次、上千次的试验中去总结教训、寻求经验,并因此赞扬他们的坚韧和艰难;然而,我们却忽视了科学家能有成百上千次实践的机会是多么的幸运,他们正是有一次又一次失败的权利,他们的事业便容易多了。



  工人阶级要以鲜血和生命才能获得尝试、实验的权力。对他们来说,实验本身就是如此珍贵、难得,没有那个阶级的有挥霍鲜血的奢侈,他们必须在一次实践中获得尽量多的成果、尽量多的教训,所有这些都是珍贵的。



  波兰工人阶级的成功无须赘述,历史会书写的,历史会铭记的;历史会从中吮吸到大量的养料而有了更健康的成长;至于教训,则应该由工人阶级自己铭记,他们已经流过太多的血,他们无权忘记。



  1981年的教训是无须掩饰的。



  波兰工人阶级是懂得伟大的历史性妥协的,正如瓦文萨所说,"团结工会不是政党,也不想成为政党。"波兰工人阶级懂得他们的斗争比传统的、以夺取政权为目标的斗争更加艰难。他们应该始终在进攻与退法、情感与理智、对抗与妥协、争权与合作之间保持住平衡。



  这是更加深奥的斗争艺术。



  工人阶级既要限制政府的权力,又要避免使对方在斗争中彻底倒塌,甚至要避免使对手过于难堪,避免使对手最后摊牌……要作到这些,工人阶级既要有纪律、团结、顽强、勇敢,还得有理智和克制。



  波兰工人阶级在争取自治组织合法化的斗争中,既能顽强地坚持罢工,又能克制而秩序井然地进行有组织、有步骤的政治斗争,因此他们胜了第一个回合;然而在第二阶段,在争取参与权时,他们显然过于急躁了。



  这本是比第一回合的斗争更艰难、更陌生的争斗,这要求波兰工人阶级有更多的理智和耐心,既然参与权的制度化、法律化将使当局付出更大的代价,那么,这代价就不应该一次索取得太多,而应该是渐进的、以让双方都能逐渐适应和习惯。



  这是深刻的教训,但又是无可指责的因为这是工人阶级的第一次实验,因为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前,我们这个星球的任何地方还没有作过这样的实验。



  在我们为工人阶级总结教训的时候,另一方,当然会总结经验成功的经验。



  强权确实是解决危机的最佳手段。看来军事比政治更有力量,看来雅鲁泽尔斯基比盖莱克、比卡尼亚都更有魄力;看来,只要牢牢地控制着军队和警察,只要有魄力在国内事务中动用武力,一切动乱都可以消除。



  这是雅鲁泽尔斯基创造的成功的经验。



  雅鲁泽尔斯基胜利了,波兰共产党和波兰政府、或许还有半个世界的政治家们都将为他的胜利高兴:党和政府的权力收回来了,党和政府又可以不受干扰、不必担忧地行使权力了。



  这是重大的胜利。



  没有得到关于波兰工人阶级对这次胜利的态度。工人阶级沉默了、舆论也沉默了。能看到的最后一则消息是国际合众社于1981年12月26日发出的电讯,说"军管把已实现的改革全部取消了。"这则电讯说:"有权成立工会,有权罢工以及给予波兰工人的其它自由全部废除了,像每周工作五天这样的福利,也由于军管而取消了。"波兰也沉默了,对雅鲁泽尔斯基的胜利保持着顽强的沉默。她默默地接受了军管期间对她的严厉整顿1982年10月8日,军管当局宣布:"正式取缔还在制造不安定的团结工会;同时颁布了新的劳动法。恢复每天八小时,每周六日工作制,监督被军管的企业执行政府法令,对完不成生产任务和违反劳动纪律者,一律按现役军人惩处条例惩处。"①历史也沉默了,将近两年时间,历史象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默默地回忆和思考着;或许,这个比喻不恰当历史会衰老吗?或许历史只是被疾风暴雨般的十六个月搞疲倦了,他得歇息一下,喘一口气。



  是的,历史也是需要休息的。1983年10月,缓过劲来的历史突然宣布,波兰工人阶级的象征瓦文萨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



  尽管波兰政府为此提出抗议,瓦文萨的妻子达努塔·瓦文萨还是于12月9日去挪威领取了她丈夫的诺贝尔和平奖金。



  这时,离1981年12月13日波兰军管刚刚两年。



  历史确实是不着急的因为他永不衰老,又等了五年,在1989年4月,历史又以他那沉着的声音宣布:波兰政府与瓦文萨会谈,讨论关于恢复团结工会合法地位的问题。



  慢性子的历史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把最后的结论说出来,但全世界的人们终于在电视上见到了瓦文萨还是炯炯有神的目光,还是浓浓的八字胡,只是他的宾角已经有了白发。



  呵,历史,您可看到了,瓦文萨老了!



  呵,历史,您看到了吗,这一代人又老了!



作者:莫非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返回顶端
阅读会员资料 莫非离线  发送站内短信
    显示文章:     
    回复主题   printer-friendly view    海纳百川首页 -> 罕见奇谈 所有的时间均为 北京时间


     
    论坛转跳:   
    不能在本论坛发表新主题
    不能在本论坛回复主题
    不能在本论坛编辑自己的文章
    不能在本论坛删除自己的文章
    不能在本论坛发表投票
    不能在这个论坛添加附件
    不能在这个论坛下载文件


    based on phpbb, All rights reserved.
    [ Page generation time: 0.183819 seconds ] :: [ 20 queries excuted ] :: [ GZIP compression enabl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