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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影尘阁片羽录1] 吴世昌：《中国文化与现代化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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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影尘阁片羽录1] 吴世昌：《中国文化与现代化问题》   
所跟贴 [影尘阁片羽录1] 吴世昌：《中国文化与现代化问题》 -- Anonymous - (228 Byte) 2004-5-05 周三, 上午1:13 (891 reads)
花田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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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客
文章标题: 吴世昌：《政治民主与经济民主》 (286 reads)      时间: 2004-5-05 周三, 上午1:27
作者：Anonymous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政治民主与经济民主》札迻

花田八路


同民初的大多数由帝制入共和、活跃在20世纪上半期的中国知识分子一样，吴世昌对俄罗斯、沙俄以及苏联的历史与文化传统极其不了解（中文译作极其有限），产生了很多对苏联一相情愿的异邦人幻想。并由此露出了这些左派或亲左派知识分子对民主理念与民主实践的知识盲区。

从李大钊到吴世昌，民国肇始乃至20世纪上半期的中国亲苏知识分子，看推翻帝制晚于中国6年的俄国，体现了他们的一种双重标准。彼时所谓 “一党专政”，用于国民党，吴世昌则深衔之，用于苏联则是另一光景，他在二战结束后写的《政治民主与经济民主》中认为：“俄国的大革命，虽比中国推翻满清要迟几年，但因为从马列主义之中发明了一党专政这件法宝，冲破古往今来一切专制或民主政体的樊笼，才能肃清帝俄政治上的余毒，建立一个崭新的国家。”加之听信流言，认为“苏联之所以报中国者亦不薄，首先自动废止不平等条约退还庚子赔款等等”，竟以苏联为然。甚至认为二战中，“苏联一直被世人公认为民主国家。”，对比病殁于二战中的陈独秀传世晚年遗文之清醒，吴之不审深可病也！

20世纪大部分时间里，中国知识分子的错误就是把苏俄当成了文明意义上的西方国家，而不知道俄国和日本一样，是走西方化道路最成功的两个非西方国家（即非基督教与天主教国家）之一。 吴世昌不但对俄国历史存在知识盲区，对民主也一样。因此才会有“英美式的民主政治”和“苏联式的民主”之辩。今天的很多热衷于在网上论民主的海内外网友几与吴世昌他们当年一样概念混乱。说“西方的民主”，就仿佛存在“东方的民主”，这正如非要把某文明特有的“孝道”引申出“东方的孝道”与“西方的孝道”一样可笑。西方人如美英专家在理论上分国家为“民主国家”和“民主化国家”（还有再分出“民主化发展中的国家”亚型者，如谓韩国等）、非民主或民主化国家是完全正确的，民主理念和民主实践说到底是西方文明的特有产物，与古希腊罗马中世纪拉丁文化没道统承继关系的国家绝不是文明意义上的“民主国家”，而是“民主化国家”，最著名的例子就是日本，这在文明层面上是不可混淆的。但笼统而言，则只有“民主（化）国家”与“非民主（化）国家”之别。非民主国家在20世纪混淆视听最著者，就是创造了一系列文明意义上的“民主国家”闻所未闻的概念，“政治民主”、“经济民主”以至“民主集中”。吴世昌的这篇《政治民主与经济民主》把亲苏文宣造出的各种汉语概念做了很好的演示，所谓独立知识分子其实难为矣！。

当然，吴世昌并没有完全被亲苏亲共文宣所蔽，他在文中比较苏联政府与南京政府时也指出 “国民党则规定训政以後即为宪政，训政是过程而非终极目的。虽然训政太久，甜头太多，也会忘其所以的变成目的。由此，可知国民党本意并不如共产党之想永久专政。至於国民党理想中的宪政，虽不一定如英美之宪政，也并不如苏联的农工专政。国民党理想中的宪政，本来是民主的。”但由于过于相信亲共文宣，虽然对所谓“苏联式的民主”有所怀疑，但他还是对“苏联式的民主”寄予厚望，如今观之，这正为吴世昌后半生的坎坷张本。

然而大时代常常使人一时自相矛盾，斯亦不足深怪也。



******************************



政治民主与经济民主

吴世昌


民主国家这个名词，近来喊得十分响亮，中国人民要求民主的呼声，也随大战结束而更加迫切。现在的所谓民主国家，一般指英、美、苏、法几个联合国中的大国。中国也算五强之一，也被人指为民主国家，实则中国人民从来没有尝过民主的味道，现在尚在梦想颠倒、涕泣以求的过程之中。至於中国要求现代化的民主，远在五四时代。五四运动的目标有二：一为学术的，要求科学化；一为政治的，要求民主化。当然，科学化与民主化这二个名词，在五四以後很久才被提出来的。当时的学者，只提出科学与民主两大目标，梁任公所谓赛先生(Science)与德先生（Democracy）。说来惭愧，五四运动是二十七年前发生的，那时中国早巳是中华「民」国。「民」国是中山先生手创的，而创造了八年，中国人中才有少数智识份子发现这个国家并不民主，才要提倡德谟克拉西。而提倡是提倡，事实是事实，直到民国十七年，中国一直是中华「党」国。一军一党，平分了三十年的天下。中山先生革命了四十年，发觉他所手创的阈家，完全不合他本来的理想。十三年改组国民党，重行北伐，分订军政、训政、宪政三时期。训政时期应该有多久，他并没有明文规定。但他遗嘱中要求国民会议尤须於最短期间内召集，而国民会议以後应该开始宪政，则训政时期在中山先生的理想中，决不会太长。但是今日之国民党，一经训政，便欲罢不能。英国历史家威尔斯（H．G．Wells）批评英国政治说，「英国人本来没有别人想像那样坏，但吞下了印度，便弄坏了胃口。」一般中国人对国民党也有此感，只要把「吞下了印度」改成「尝到了训政的味道」。

但是，国民党的「训政」，名词虽然与慈禧太后所用『垂廉「训政」』的「训政」相同，却不是国粹，而是舶来品。俄国的大革命，虽比中国推翻满清要迟几年，但因为从马列主义之中发明了一党专政这件法宝，冲破古往今来一切专制或民主政体的樊笼，才能肃清帝俄政治上的余毒，建立一个崭新的国家。国民党推翻满清之後，因为未能肃清旧时代留下来的余毒，革命势力逐渐被压迫到南方一隅，复辟、帝制等余孽，反能兴风作浪，北洋军阀依然割据混战，弄成民初中华「军」国的局面。北伐以後的一党专政，以及其他许多政制，都是模仿苏联的。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实，不必讳言，也不必举现在的政制作为证例。所不同者，苏联的农工专政，并未规定期限，说专到何时或某阶段以後为止。国民党则规定训政以後即为宪政，训政是过程而非终极目的。虽然训政太久，甜头太多，也会忘其所以的变成目的。由此，可知国民党本意并不如共产党之想永久专政。至於国民党理想中的宪政，虽不一定如英美之宪政，也并不如苏联的农工专政。国民党理想中的宪政，本来是民主的。

苏维埃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现在大家都认为她是民主国家之一。其实这个观念是最近才有的。而且在一般英美派民主人士——即共产主义者所谓布尔乔亚——心目中，也依然有问题，在争论。不过以前为了对德作战，现在为了联合国的前途，大家姑且承认她是民主国家。在苏联初建国时，全世界各国都目之为洪水猛兽，有的甚至不惜派军队去包围她，阻碍她，倒是中国的中山先生却老早就承认列宁理想的伟人，政策之正确，寄以深厚的同情与希望；而苏联之所以报中国者亦不薄，首先自动废止不平等条约退还庚子赔款等等。直到苏德宣战以前，英美系统的国家，无不对苏联深怀疑惧。而且，第一次世界人战以後，英美之敷衍意大利，扶植德国，都有暗中拒抗苏联的作用。似彼时苏联埋头建设，决无侵略他国之野心。只有共产主义的传播是很快的。英美对苏联的疑惧拒抗，无它，只不过因为苏联是农工专政国家，不是民主政治的国家。

但在纳粹德国与法西斯义大利的侵略面目完全暴露以後，英法开始觉得苏联友谊之可贵了。而疑惧的心理则仍未尽除。直到一九四０年德国向苏宣战，邱吉尔立即宣布英国将与苏联并肩作战，英美两国均以军火供给苏联。世人公认这一战是民主国家与轴心国家作战。由於德义之太不民主，大家才承认苏联虽然也是一党专政，毕竟是与民主国家站在一条阵线上的，这样，在全部作战过程中，苏联一直被世人公认为民主国家。

在去年旧金山联合国会谈时，德国刚投降，换句话说，在欧洲英、美、苏、法共同战胜的战争刚结束。在旧金山会议中有许多问题，例如波兰政府问题，牵涉到民主化的观念，英、美与苏联的代表就争执起来，有人感觉到国际间缺少一本解释正确的字典，因为民主这一个名词，在各国代表之间歧义太多了。这当然是笑话，因为各国代表各依其本国的政治观念来解释，没有一个代表会自己承认其本国政治是不民主的。因此，也可见得战後民主的趋势，各国代表均以不民主为可耻。只有中国的官僚，可以厚着脸皮说：「什么民主不民主，根本不理那一套！」

但是，苏联究竟民主不民主呢？我没有去过苏联，不能举实例作证。许多到过苏联的人，纷纷举实例来证明苏联人民如何丰衣足食，物价低廉，政治修明，科学发达，文艺优美，看来这些都是事实。但是政治是否民主，却似乎很少人提到，彷佛有意回避这个问题，或者虽到苏联而摸不到这个问题的核心，也许在了解这个问题之先，我们还得先把什么叫作民主这个定义弄弄楚清。

民主的定义，在英美国家，已经很清楚。英美民主政治的方式，中国人也大都耳熟能详。但是不幸得很，也许是由於我的寡陋，竟没有见到苏联所谓民主的清楚的定义，或苏联所谓民主异於英美所谓民主者何在。若照英美的定义，则人民可以自由批评政府的政策及施政情形；人民可以用暴力以外的方法，改换政府：凡是公民，都可以用自由结合的方式，组织政党，用竞争选举的方式参加政府。这几点，即使是中国的共产党员，大概也不能不承认是民主的条件。但是苏联是不是这样的呢？

模仿苏联的国家，更正确点说，模仿一党专政的国家，本来还有以前的纯粹德国与法西斯意大利和日本，这些国家，都发展成为独裁国家，终於因侵略而招致灭亡。苏联当然和轴心国家不同，其不同之点，照同情苏联的英国政治理论家拉斯基的说法，「共产主义如果没有了理想，就会变成法西斯主义」。这个理想，据我看，大概即所谓经济民主。

在许多到过苏联的中国人，回来很少谈到苏联的政治民主等问题。只有郭沬若在访苏以後，曾经说过这样的话：许多人认为苏联人民没英美式的政治民主，这也许是对的；但是苏联人民有经济民主，人人丰衣足食，决没有英美资本家拥资百万而失业者得不到面包的现象。（大意如此，见去年新华日报副刊）。好了，现在问题似乎有了着落：英美有政治民主而无或缺少经济民主。苏联有经济民主而无或缺少政治民主。这个说法，大致不会偏祖一方。再说得粗浅一点，英美人民有充分的权，而利则不足；苏联人民有充分的利，而权则不足。

政治是管理众人的事，这个「众人」，当然也包括自己在内。人民要求政治民主，即要求管自己乃至众人之事。要求管自己，或同意别人（不是别人以暴力挟制）管自己的事，是不愿意做奴隶。要求管众人或同意别人管众人的事，是相信自己或别人有能力管得好，这也不是强迫众人做奴隶。所以政治本身，自有其必然的民主性，自己丰衣足食而无权管自己的事，却大有问题了。丰衣足食是好的，但也有阔人的奴隶，照样丰衣足食，还能享受科学设备，听戏看画等等。但问题就在听人指挥，不能管自己乃至众人的事。孔子论孝，曾有一个很妙的譬喻，他说：

「今之孝者，是为能养。至於犬马，皆有能养。不敬，何以别乎？」

他说，当时的人以为只要能使父母丰衣足食，便尽了孝道。阔人家的犬马不是也能吃得饱饱，身被文绣吗？问题就在敬不敬。庄子论自由，他用一个乌龟来作譬喻，认为做梁国的宰臣，犹如被文绣以入太庙的龟，一个自由人却是曳尾途中之龟，人之异於禽兽者几希，似乎不只是被人养得眫胖的就可以满足；自由意志，不受暴力压制而能自由发展的意志似乎比丰衣足食更可贵些。「一箪食，一瓢饮，得之则生，不得则死；呼尔而与之，路人弗受，蹴尔而与之，乞人弗受。」人总是人，除了动物性的机能与要求以外，毕竟还多了一些自由之类的东西。当然，我们也承认，自由之类是可以用教育方式来改变的。正如同动物都有眼睛，而无光的水底也有盲目之鱼。反过来说，如果根本不能得到衣食，濒於饿死的境地，像目前中国的灾民一般，当然也谈不到民主自由之类。但从政治的观点而论，也许正惟衣食不足，所以更有民主自由的必要。但如果说，只要衣食丰足，即使政治民主不充分也不在乎，人类的脑筋似乎并不如此简单。

中国人民目前正渴求民主。大体说来，中年或中年以上的人所要求的是英美式的民主，青年人则多希望苏联式的民主。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界线，也许应该说，偏於保守者希望英美式的民主，思想前进者希望苏联式的民主，但如果说，青年或前进者只要丰衣足食，中年或保守者只要自由参政，则二者恐皆不肯承认。足见不论青年或中年，前进或保守，都有他们的理想。而今日中国的政治，所谓民主也者，还在各阶层人民争取之中，设计之中。中国不幸，枉有三十五年「民」国之号，而到今日，人民对於民主的消息，还在晨占鹊喜，夕卜灯花：民主的图样，还在画虎类犬，刻鹄似骛。但世界是在进步，不民主的局面，终於要被消灭的，政治民主与经济民主，也并非是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别人家的短处，我们并没有必须抄袭的义务。中国人需要丰衣足食是天经地义，而自由则更可贵。我们现在只有根深带固的不民主，却还没有根深蒂固的政治民主或经济民主。二者可以得兼，必须为兼。




---------------------------以上为原书第18-23页内容。

转贴请务必注明出处！


原版扫描、 终校： 花田八路

图文处理、 初校： 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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