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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杂感两则(修改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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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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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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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芦笛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杂感两则
芦笛
舒伦堡的回忆
许多人认为毛时代什么书都看不到，无法启蒙，要跑到国外来才能看到真实的世界，其实并不完全如此。我对这真实世界的了解，基本上是在青年时代完成的。当年看的启蒙教材很多，有一本是群众出版社出版的舒伦堡回忆录。此公是纳粹德国情报机关头目，海德里希的部下。那书里讲了一件事，让我说不出的震骇。他说，苏德战争期间，斯大林曾命令格伯乌（克格勃前身）组建的敌后游击队化装成德国军队，冲进俄国村庄杀人放火，抢掠奸淫。激起人民愤怒，起来反抗德国占领军。
我在银河时，贴过篇《日本比想象的坏，美国比想象的笨》。网友赛昆先生颇以此说为然，进一步发挥说，英美民族远没有斯拉夫民族狡猾。舒伦堡的回忆大概可算是他的说法的一个小小证明吧。其实咱们也够聪明的。上芦沟桥去打枪把日本人引进来，这高招比斯大林的游击队冒充德军作恶也决不逊色。
我常常想，如果我是国安爷们，一定会派出许多小分队专门以反共亲民运的面目在网上玩弄阴谋诡计，例如开玩弄谁谁俱乐部，还要侵入他人的私人信箱，造谣说其实是受害人给他钱这么干，以此打知名度，问对方想不想也这么干。要不了多少想象力就可以想出来，如果诱骗对象信以为真，上了诈骗犯的当，立刻就要在网上身败名裂。就算诈骗不成功，罪行让受害人暴之于天下，其实也是毛泽东思想伟大胜利。因为一般人知道该诈骗犯的公开政治立场。一个据说是反共亲民运的人居然去触犯刑律，犯下骚扰罪、诽谤罪和诈骗罪等一系列罪行，不明真相的中立者自然要对整个民运事业深恶痛绝。
聪明。
“把心里话讲出来”
小凤16岁就进了厂，18岁，还在当学工，就怀了孕。连队指导员（车间党支部书记）大发雷霆。
指导员痛恨小凤。小凤刚进厂时，指导员很喜欢这个眉清目秀、丰满诱人的女孩，经常在她上中班时去找她谈心，作深入细致的政治思想工作。指导员爱关心人，有一次担心她衣服没穿够，在她身上摸了一下，关怀备至地问她觉得冷不冷。不料小凤不识抬举，竟然大叫一声冲出车间去，从此成了指导员的眼中钉。
厂革委副主任、指导员、连长、人保干部四堂会审，逼问小凤男方是谁，在哪儿作的案，作过多少次，用的是什么姿势，除了那最高级别的流氓活动，那男的还有些什么流氓行为，摸过她没有，摸的是什么地方，亲过她没有，亲的是什么地方。没审多久，记录员就捂着烧得通红的脸冲出了会议室──她连恋爱都还从来没谈过。
指导员召集全车间女工斗争小凤。两个女工架着大腹便便的小凤坐上“喷气式”，进了会场后便熟练地同时在她的膝弯上踢了一脚，小凤立刻跪了下去，头却高高扬起，高傲地对着革命群众，立刻又被那两位女工按了下去。小凤的嚣张态度让革命群众看着很不顺眼，但大家都不知道怎么上纲上线──《毛主席语录》里找不到具体的罪名。指导员便耐心启发道：“今天开这这个会，是让大家翻箱倒柜，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接着他就提醒小王，前天才听见小王埋怨小凤在宿舍里大说大笑，影响她休息。又提醒小张，小凤曾经跟她借过饭票，她去要时竟然赖得干干净净，等等，等等。
在指导员的耐心启发开导下，同志们终于一个接一个地把心里的话讲了出来，越讲越义愤填膺，会场气氛越来越炽热。一个平时和小凤有矛盾的女工终于再也忍不住，跳起来冲上去，朝她脸上狠狠地就是一耳光。指导员赞道：“好！有觉悟！就是要这样帮助她！”说完，站起身来，背着手，消消停停地走了。
小凤很倔，跪在地上和打她骂她的人对吵，头给按下去又挺起来，按下去又挺起来。女工们越来越愤怒，纷纷拥上去拳打脚踢。小凤给按住了，没法躲开如雨点般而下的拳头和耳光，间或因腹部被踢中而发出痛楚的呻吟，但她嘴里呜呜地骂不绝口，直到一个多小时后才瘫在地下晕厥过去。女工们愕然地住了手，她那个对头骂了两声：“装死！你指望吓唬谁？”声音里却透着心虚。其他人这时才发现，小凤下体流出来的血已经渗透了工装裤，染得水泥地乌红乌红的。
女工们给吓坏了，跑着去找指导员。指导员坐在办公室里，消消停停地抽着烟，脸上纹丝不动地听着女工们唧唧喳喳的汇报，末了不耐烦地挥挥手，发话道：“送医院不就完了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对了，别忘记告诉医院，病人是自费，她已经给工厂开除了。”说完，他潇洒地朝空中喷了一口烟。
小凤让女工们七手八脚地抬着，塞进“解放牌”的驾驶室时，鲜血滴了一路。望着路上的血迹，我突然想起了一幅著名的油画《血衣》。一个贫农老大娘悲愤地向着贫雇农阶级弟兄举起丈夫的血衣，怒眼瞪着低头站在一旁的地主老财。那一瞬间，我明白了那血衣其实是穿在地主身上的，也彻底明白了“解放”以来的一切群众运动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就是让人民群众“把心里话讲出来”。妙就妙在指导员一类人从来用不着动一个小指头，只需让大家把心里话讲出来就够了。
出国后，我才知道这种事并不光是中国有。当初为纳粹占领的法兰西被盟军解放后，过去与纳粹合作的人，包括许多和纳粹军官睡过觉的妓女，都受到愤怒的群众的私刑侮辱和毒打。这就是人民革命的丑恶面：为仇恨驱使的暴民什么令人发指的罪行都能干出来，而这种罪行据说是可以原谅的，因为它象征着正义的复仇。“正义”这个词真是拿破仑说的“任人强奸的老婊子”，无论是什么罪恶都可以用这华丽的外衣包装起来。可惜，胸膛里燃烧着正义感的群众常常构成可怕的破坏力。那批斗会，其实浓缩地代表了党领导下的整个中国革命，而今天伪民运人士们正在发扬革命传统，争取更大光荣。
大概谁都能看出，要责备的不是那些女工，而是那罪恶的指导员，就是他把本性温柔恬静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变成了毫无心肝的打手。不幸的是，时代进步到了今天，我还常常在网上看见这样的指导员。更不幸的是，这网上似乎就没一个人看出指导员们恶毒挑唆的可怕后果。
作者：芦笛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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