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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棘丛深花更艳----面对虚无的哲学思考

东海一枭
[个人文集]

加入时间: 2004/02/14
文章: 4280

经验值: 24050

标题: 荆棘丛深花更艳----面对虚无的哲学思考 (573 reads) 时间: 2003-12-02 周二, 上午7:32

作者：东海一枭 在寒山小径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枭鸣天下之三二O：

网友紫蔓藤寄来一篇观念小说《适时地驻留适时地飞走》，其中谈到爱情、信仰、快乐主义、生命的终极意义等，发人深思。特别是前面引自摩罗《艺术想像力与精神信仰》中关于"艺术想像力与虚无的关系"的一段话，引发了我对虚无及如何解脱超越虚无、如何寻求人生真乐等问题的深入思考。此文便是我思考的结晶。

人从虚无中来，到虚无中去，人生是一个从无到有再复归于无的过程。人生不满百，有是暂时的，相对的，无是永恒的，绝对的。庄子曰人生有涯而知无涯，知识无涯，虚无更无涯。除死亡是最巨大最终极最彻底的虚无外，"有"的过程中、生之本身也充满和浸透了虚无。换句话说，死亡的阴影笼罩人生的每一个角落。死的不可避免，给生命蒙上了一层相对性、偶然牲、虚无性的灰色彩。苦谛是佛教"四谛"之一，对于智者来说，这种虚无感是最难承受的苦。灵性愈丰悟性愈高思想愈深，虚无感就愈广泛愈沉重。"我一想到我的生命短暂绵延，前前后后都掩没在永恒中，我所充塞、甚至我所看到的时空也极其渺小，淹没在我一无所知、也不知道我的浩瀚空间，这使我恐怖，并且对我为什么在这儿而非那儿、在此时而非彼时，也惊讶不已"（帕斯卡尔）。

"面对虚无的时候，一个人要么被这个虚无压垮，变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虚无主义者。第一层次上的虚无主义者，就是什么也不信，我觉得中国人绝大多数是什么也不信的，是真正的虚无主义者"（摩罗）。摩罗认为，宗教信仰是克服虚无较为有力的一种方式。你自己亲自从虚无之中找出一个东西来，把这个虚无克服掉。他认为那些精神上有所皈依的，能够信赖自己，也信赖自己的信仰的人，都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还有政治家艺术家对功业和艺术的不懈追求，也可以获得精神上的满足。摆脱虚无的重压。

摩罗的分析很有道理，还不全面。克服、战胜、解脱、超越虚无的途径（或方法）很多，概乎言之，有宗教、世俗、智慧（指非宗教智慧）三种途径。宗教，如基督教、伊斯兰教、佛教、道教等，尽管所关注的中心问题各异，但都试图通过各自的信仰为信徒提供超越虚无（包括死亡）的方式，让信徒们把终极关怀倾向虚无飘渺的彼岸世界。艺术仅仅是世俗途径之一，世俗的途径可细分为多条小径：

一是功业的途径。将个人生命的超越落实到对社会理想的追求中去，为追求不朽的精神和业绩而奋斗。正面人物是古今中外圣贤伟人、英雄烈士，包括当今海内外的民运志士自由斗士。他们把人生终极关怀落实于立德和立功上，人对虚无的生命超越，就在于追求和实现这种价值和理想。负面人物则如摩罗所说的希特勒这样的人，"在社会这个层面做出最剧烈的运动，通过这样颠来那样颠去，取得社会层面最伟大的成功。他享受着成功的快感，就象艺术家享受创造艺术作品的快感那样"。在借功业克服虚无、充实人生这一点上，正反面人物都是一致的，他们生命因有所依附而允满活力，心灵因有了寄托而十分充实。极端的表现则是把生命之外的名利事业看得比生命更重要，从而跨越了虚无。《庄子-骈拇》中写道："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小人则以身殉利；士则以身殉名；大夫则以身殉家；圣人则以身殉天下。故此数子者，事业不同，名声异号，其于伤性以身为殉，一也"。

二是艺术的途径。如果说"立德、立功"属于世俗功业的范畴，艺术就是广义上的"立言"。一切好玩的东东我都称为之艺术，包括文学、科学、技术、武术、思想体系等。什么东东玩得入迷入神，就会独得其乐乐在其中，从而忘怀得失乃至忘怀虚无。"文学艺术给人带来的快乐，比权力，精致高雅，比情爱性乐，淡远持久，古今中外多少高人雅士沉迷其中，不克自拔"（拙文《向官场外寻真乐》）。

三是爱情的途径。浴身爱河的男女，抱持爱情至上主义者有福了。他们在爱情中找到了生活的快乐和生命的意义，在一定程度上消化了虚无感。爱到极至，则连死亡也不在话下了，如元好问词所写："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世俗的途径等而下之的则是浅层次感官型享乐主义的途径。丰屋美服、厚味姣色，人人所爱，但如果一味沉溺放纵于此，将享乐奉为"主义"上升为人生唯一的意义，将人生的追求萎缩于声色犬马，以金钱享乐为成功的唯一标准，此外的一切皆视为虚无，那么这种没有超越指向、只是纯粹感性的享乐是很容易令人厌倦的，可谓之"假乐"（当然一些庸流俗物蠢牛木马也是可以一辈子乐此不疲的）。别说大多数人是挣扎在生存线上，"求之不得"，纵心想事成求之而得，醉生梦死，短暂的满足带来的是更大的空虚无聊和没有意义。而这恰恰是当代国人普遍的生存和精神现状。

智慧的途径则属于大智者大哲人所专有。这就是我在《向官场外寻真乐》中指出的人生最高层次的快乐，可名之为真乐或天乐。这种快乐与通常意义上的荣华富贵之享受不同，指的是一种安详宁静至乐无乐的心境。"快乐主义"哲学之大宗师伊壁鸠鲁说过："当我说快乐是最终目的的时候，我并不是指某些人所想的放荡的快乐或肉体享有的快乐，这些人或者不知道，或者是曲解我的意思。我所谓的快乐是指身体的无痛苦和心灵的无纷扰"（伊壁鸠鲁）。也就是庄子说的，"知天乐者，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静而与阴同德，动而与阳同波。故知天乐者，无天怨，无人非，无物累，无鬼责"。

释迦牟尼出生时既有预兆，不为人间伟大帝王，便为世外宗教领袖。鉴于此，其父处处设防，不让他看到死人、老人、病人和僧人，以免他生出家修行之念。二十九岁时，出宫游玩，接连遇到老人、病人、死人和僧人，大为震惊。乃决心出家寻求解脱之道。最估在一棵苦提树大彻悟妙人天妙谛，成了佛。惟大丈夫能皈佛。佛者，大智慧觉悟之意，一种大彻大悟的澄明境界。老子、庄子，都是大觉大悟者，可说是东方的佛。参禅求道，悟道了道，此中有真乐，欲辨已忘言呀。

智慧的途径与宗教的途径同中有异，宗教是通过相信某种超自然的可能性而解脱虚无和死亡的恐惧，而智慧的途径则是通过理智的认识和开悟产生一种超然、怡然境界，在与自我、心灵、宇宙大道的交流中获得心灵的平安喜乐。平常心即道。似平常实不平常。平常人忙忙碌碌浑浑噩噩对虚无是淡忘或无知，是未悟前的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大智慧者物来斯应，顺其自然，从从容容，一切随缘，对待任何事物包括虚无和死亡，既不克意逃避也不干戈相向，是开悟之后的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同样纵目山水，同样置身虚无，却有悟与不悟的宵壤之别。

面对无所不在无时不有的虚无，或凭事功充实之，或凭艺术反抗之，或凭爱情漠视之，或凭信仰超越之，或凭智慧参透消解之，或程度不同地综合各种方式获得解脱升华，各种方式因人而异。总之，人生就象荆棘丛中的玫瑰（尼采），不论通过何种手段，目的都是为了战胜苦难和虚无的荆棘，让玫瑰盛开，"真心享受自由、享受宽广、享受快乐"（紫蔓藤小说中语）。既然虚无无法消灭，那就把它们推开成为遥远的背景，把人生衬得更加鲜烈美艳吧。正所谓：

根植棘丛花更艳，身沉井底月常明（哈维尔曰：只有生活到井底，然后才能看见星星。下联化用其意）

东海一枭2003、10、6

首发新世纪 www.ncn.org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并保持完整。

作者：东海一枭 在寒山小径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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