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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文明“行”在哪里?(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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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唢呐
[个人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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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7/06/19
文章: 1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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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金唢呐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中华文明“行”在哪里?(16)
金唢呐
先回答布朗运动和陈皮两位网友在跟帖中提出的的问题。
老布：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老金，你觉得现在这种2-3亿农民工离乡别井，离开土地，到处打工的情形继续下去，会不会慢慢带动俺们这个民族向重视契约合同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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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会，但这个过程会非常漫长，理由有以下两点。
1、经过数十年的痞子化洗礼，原有的道德体系中合理部分已经被破坏，现在中国已经再也找不到杨白劳那样宁可自己喝卤水也不卖假豆腐的老实人了。在毛主席看来，那属于“宋襄公式的蠢人”，是土改工作队重点启发对象；在今天，是谁也看不起的穷人，这些前边我已经说过不少了，不再赘述。
2、中国的城市化过程是个非常漫长的过程。
中国要挣扎出农耕社会的泥潭确实是困难重重，光是身份的转变即“农转非”就不得了。我看了一下西方发达国家的农业人口比例，都在5%以下：日本3.2％，美国2％，加拿大2.3%，德国2.9%，法国2.2%，意大利4.6%，荷兰3.1%，英国1.7%，澳大利亚4.4%。差点的像韩国7.2％，新西兰8.7%，俄罗斯9.7%，罗马尼亚12%。而发展中国家都高，像朝鲜29.7%，墨西哥21.7%，巴西14.8%。而农业人口比例在60%以上的国家只有缅甸69.3%，越南66.1%，中国排在第三位，64.9％。这越南咱还不能比，咱们只是够糊口的，“用占全球7％左右的耕地养活全球20%人口”，仅此而已；而人家是世界上第二大米出口大国。
上面的发达国家，有地广人稀的，也有地狭人稠的，唯独没有中国和印度这种地广人稠的国家。中国农业人口的比例，改革开放前是85%，那时一说中国国情就是十亿多人口，八九亿农民。到了1999年是71.9%。以后城市化的步伐慢了下来：2000年是66.6，2001年：66.0，2002年：65.4，2003年64.9，现在是多少我没有查到，专家估计是60%左右。现在每年农业人口减少不过0.5%左右，可绝对数量不得了，每年就是大几百万，而且还得年年如此。这些人的就业、住房、教育、医疗怎么解决？城市居民讲，这些人都进城来，光是拉屎撒尿都没法解决。当清流容易，做循吏难。
（以上农业人口的数据均来自《国际统计年鉴2005》，
http://tjsj.baidu.com/pages/jxyd/29/82/51b02437d68f0e25e9606a83c44d1b27_0.html ）
现在中国出现的很多问题，实际上都是两种文明碰撞的结果，都是城市化进程的结果。就拿咱们坛子里前一段说的热闹的高房价来说吧。我看实际上政府就是拿高房价当户口本使。基本上过去买户口的价码和现在城市住房的价码是一致的。我记得前十几年有“买户口”这么一说，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北上广（北京上海广州）在当时价码最高，这里面北京又是排第一位的。现在房价也是一样，北京照样排在第一位。现在国内亲戚朋友聚在一起聊天，很难不谈到房价问题。哪个地方房价高，那地方的人身板儿都高了一截。若哪个地区房价还在两三千一平米徘徊，就要会成为怜悯、扶助的对象。
现在问题的出现有毛主席的原因，也有现政府的责任。老芦说的非常对，论治理现代国家，毛确实称得上是个中国几千年、世界几百年才出一个的超级白痴。光是把千百万城市小青年户口迁往农村这一件事就可以坐实老人家“超级白痴”的身份，永远不得翻案。看看现在农村的现实情况就知道，不是什么“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而是“广阔天地无所事事”。种一亩三分地根本用不了那么多人，十分之一足矣，解决农村剩余劳动力问题是国家最头疼的事儿。屠童事件、富士康12连跳，主力军都是这些人。农村不愿意回去，城市又留不下，怎么办，善一点的跳楼，恶一点的屠童。
所谓现代化，就是想方设法把绝大多数人口搬到城市来，或建立新的城市，舍此无他。想当年周总理代表毛主席宣布在本世纪内（20世纪内）实现现代化，就知道什么叫环境使智力退化，当时中国可是“十亿人口，九亿农民”的国情啊。由户籍制度和资源配置制度产生出来的城乡二元结构，是毛主席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之一，要又要不得，扔又扔不得。户籍制度既是计划经济的产物，也是二杆子严控型社会的产物。很像废除种族隔离制度之前的南非。南非曾经规定：年满16岁的非洲人必须携带身份证、迁移证、寻职证、居住证、纳税证明等，以备警察随时检查；如果忘了携带或者证件不全，会因“无业游民”的身份而被捕，仅1958年，南非就有近60万人因此被抓。
如果不废除户籍制度，中国的“三农”问题就永远不可能解决。立刻把户籍制度取消，势必造成混乱，孟买贫民窟的马上就会成为中国城市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成为让中国人脸上挂不住的名片。而中国搞得一系列“特色”解决办法，实践证明都是失败的。80年代具有血缘和地缘特征的乡镇企业“离土不离乡，进厂不进城”、“村村点火，户户冒烟”，除了造成污染以外，并没有能从根本上解决农村剩余劳动力问题。农民工进城问题也不少，进过城的都不愿意回去，最后出现很多社会问题。现在看来只能渐进的前提下，使大部分农村剩余劳动力实现彻底的转移，离土离乡进城。
“户籍”在中国约定俗成指的就是二元户籍，废除户籍其实是废除二元歧视。农民在教育、医疗、社保、税费、金融甚至选举权等方面，都受到种种的歧视和不公平对待。1954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中规定了“居民有居住和迁徙的自由”，但随后的《城市户口管理暂行条例》、《户口登记条例》都违反了宪法。1975《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以及后来的宪法取消了迁徙自由的规定。1978年之前，人民只有持有介绍信，才能在国内“出差”；三年饥荒时期，许许多多的饥民出外要饭而被千里抓回，活活饿死在户籍所在地；2003年之前，许多外地人被收容遣送，被关押、虐待。2003年孙志刚事件，收容遣送制度被废除，中国人民实现了迁徙自由。但光有自由迁徙不行，享受不了城市的待遇，自由迁徙有个P用。
现在户籍制度虽然还没有取消，但按照俺们东北银的话来说，就是“已经不好使了”，很多单位接收大学生研究生根本不看户口本，也就是子女入学还有点用。但现在资源配置制度并没有取消，一般规律是哪个地方官僚多、级别高，哪个地方的资源配置也越丰富，也就是人们通常说的条件越好、机会越多。稳定官僚和知识精英阶层，是维持大一统集权专制统治的基本要求。在中国，北京作为中央集权的象征，集政治、经济、金融、教育、科学、文化、体育N个中心于一身，所以成了全国人民向往的地方。
在北上广这些城市，有大量的外企，几乎世界500强无一漏网。随便找个大公司当个白领，挣个万八千大概没什么问题。在二线城市，恐怕也就是三五千，到了小城市，根本没有“外企白领”这么一说。所以提起北京的高房价，外地人听着忒解气。凭什么就北京人挣得多、花得少。北京公交车现在刷卡才4毛钱，而且不管坐多远。前几天我陪人从北京西站坐车去鸟巢奥运村，十几公里一个多小时两人一共花了8毛；地铁线比过去扩大了好几倍，价格却降到了2元钱，比一般城市低得多。花上2元钱，可以坐上百公里。教育也是一样，同样的分数，在地方上个省级学校，在北京就是全国重点。医疗条件更不用说，在“全国人民上协和”环境中，北京人又占了先机。而且北京成名发财的机会更不是外地能望其项背的。我认识一个教授，调入北京前没人搭理，在北京七混八混当上了院士。
这几十年城市化进程缓慢和政府的做法也有关系，不能把一盆子屎都扣在毛主席头上。我前边说过，中国无论干什么事儿，前提就是官僚阶层要受益，至少不能吃亏，在此前提下，百姓跟着沾光。中国大官僚最集中的地方是大城市，所以城市化过程就是在大城市摊煎饼，对解决农民进城没什么大贡献。
应网友之邀，就富士康12连跳再单独说几句。
富士康12连跳的相关评论文章国内论坛有不少贴子，我还从来没去看过，也懒得去看，估计个顶个的都是“尖锐、犀利、深刻”。若让我说，根本原因（按温总理说法是“深层次矛盾”）是现代化和农民进城的矛盾：现代化的进程需要让至少80%的人口到城市里来居住，反过来说，十亿人口都挤在农村里，也谈不到什么建设新农村，所有发达国家建设新农村的手段，无一例外地都是减少农村人口。这本来是连普通白痴都应该明白的道理，可咱中国人福气大造化大，偏偏遇到了毛主席这中国几千年、世界几百年才出一个的超级白痴，所以命里注定活该有这一劫。
由于下列原因，中国近几十年的城市化进程没有取得理想效果：
1、中国人口基数大，具体操作起来难度极大。虽然最近几十年我们的城市人口在增加了N倍，但对于十三四亿人口来说，不过是“一点毛毛雨啦”；
2、毛主席留下的城乡二元化的宝贵遗产。有人提出恢复毛时代的做法，也就是把农民继续在“广阔天地”当家作主，对于减少矛盾来说不啻为一步高棋，可惜毫无可行性。农民想进城，百姓想过富裕日子，已经成为不可抗拒的历史潮流；
3、腐败加剧、贫富悬殊毫无节制地拉大，包括城乡差距、官民差距、军民差距、行业差距、地域差距，而政府不能、不愿或不敢采取措施缩小这些差距；
4、现政府忽视小城市的建设，只是热衷在大中城市上天入地（摩天大楼和地铁），而没有像日本那样建造大量的小城市。结果是投钱不少，容纳人口有限，而且产生了系列矛盾。
第4条再解释几句。这还是秦晖说的“尺蠖效应”，在中国不管搞什么，先决条件都是官僚集团受益（至少是不吃亏），普通民众是跟着一起沾光还是吃亏就靠撞大运。我以前说过那位搞经济学的学者，就是说“消灭了贫富差别，谁来挖沟修路盖房架桥”的那位，最近和我聊了聊高房价的问题。此公在公开场合的发言给人印象是“主流偏左”，经常做出“我为人民鼓与呼”的姿态，说些谴责政府的言论。这次我和他聊天的话题是房地产泡沫，在我看来这是政府失控，可按他的说法这完全在政府的掌控之中，滔滔不绝地给我讲了半个多小时，其中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你若当政也得这么办”。
他的意思是中国这几年GDP增长迅速，比如2009年是8%左右。按说中国对外出口依赖程度非常高，西方世界闹世界金融危机，洋鬼子都捂紧腰包，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还能保持这么高的增长率，靠的是什么？卖地！天价卖地！在哪卖地？当然是哪里的地价高卖哪里的地。因为这样官员捞得多。另外，大城市良好的教育、医疗、社会福利，也需要这笔钱来支撑，GDP增长也需要这么干。
按经济学家的说法，在2009年8%的GDP中，其中2%是房地产的贡献。实际上远不止这个数，这恐怕说的只包括可卖地和盖房子消耗的水泥钢材。其扩大内需、拉动GDP的间接作用也不得了，比如说你住房面积增加了，原来一个空调不够用，得再安装两个；同理，现在孩子与父母之间有代沟，不但没有共同语言，说不到一起，而且还缺乏共同的兴趣，所以很多人家都是两个电视，两个电脑；现在家里的洗手间都不愿意让外人用，两口子卧室一个，外边客厅旁边再来一个，里面的马桶、洗手池都得两套。现在的小区都有地下停车场，每家至少1-2个停车位，有了停车位，就为拉动汽车消费创造了条件：据中国汽车工业协会最新发布的数据显示，2009年中国国产汽车产销分别为1379万辆和1364万辆，在全球车市“一骑绝尘”，成为世界汽车产销第一大国。
结果就是城市越建越好，即人们通常说的“城市赛欧洲”。城市里的土地有限的，所以一定会房价越来越高，这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这对进城的农民工，以及农村出身在城市里就业没有门路而又不能啃老的大学生（特别是本三和大专生）来说，等于断了他们留在城里的路。他们毫无前途，充满了悲观绝望情绪。咱们来算一笔账，假如一个农民工在工厂一个月挣1500—2000元（含加班费、三险），那么意味着他虽然可以生活下去，但干一辈子也远不够在城里买房安家。而且除极少数人（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外，农村来的打工仔再干也是打工仔，绝无升迁的希望。如果把他们的薪水提高到可以在城市里买房安居的水平，中国的出口将会彻底崩溃。再说，城市里能容纳得下吗？若是在城里干上几年再回乡去，那不等于又要吃二茬苦受二茬罪？不留在城里，农家子弟上大学还有什么意义？
这些穷二代农民工和他们的父辈不一样，他们的父辈挣来的钱只有很少一部分用来个人消费，能省就省，巴不得只要睁眼就有活干，最怕的就是不让加班，没有剥削和压迫。憋急了找个站街女，花上三五十元打一炮，馋坏了买只烧鸡，喝上半斤二锅头呼呼睡一觉，一天到晚乐呵呵的。就这样十几年、几十年下来攒一笔钱，给孩子上学娶媳妇，给自己盖栋新房子。再苦再累人家也没有怨言，生活充实甚至有成就感。当干不动或者没活干、不愿干的时候，继续回农村，现在有责任田，虽发不了财，但有个保险作用，我知道农村很多老人都是把责任田租出去，保证自己有口饭吃。
实际上，毛时代走过来的穷一代（也就是我们这个年龄的人），对待困难挫折的态度还是电影《芙蓉镇》里那句台词：活下去，活下去！像牲口一样地活下去！
而穷二代是看着城市青春剧长大的，他们知道城里人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不愿在回到农村过父辈那种日子。而且受到资产阶级“人权平等自由”，不认为自己就活该是受苦的命，但又无法在城市里找到自己的位置，干多少年还是过客，“都为他人作嫁衣裳”，最后还要回到那生我养我的农村去。而且他们也没有反抗的意识，原因我已经说过了，一是现在只是生活好坏的问题，不存在“饿死也是死，造反也是死”的动力；二是与陈胜吴广时代不同，锄头铁锹取胜热兵器毫无希望；三是现政府还没有软弱或开明到不能、不愿或不敢维护稳定的程度。
所以看看他们的眼神就知道，充满了茫然、忧郁甚至绝望和仇恨。平时他们不攒钱，业余时间大都打游戏机度日。这一代年轻人是在家长老师的呵护下长大，集三千宠爱于一身，人称“草莓族”、“水蜜桃族”，看上去光鲜亮丽可爱，但怕挤怕压怕碰，一遇到挫折，如失恋，就会走极端：善一点的跳楼，恶一点的屠童。
不过，我仍然坚持15年内中国政局不会出现大的改变的观点，包括大治和大乱，也就是说不会出现军队国家化、多党执政、三权分立、民主选举等情况，而恢复毛主席的阶级斗争为纲、计划经济、纯公有制（现在是混合所有制）也不大可能。说15年是因为中国居民人均期望寿命为73岁，我的健康情况也就是对付个“人均寿命”，所以考虑问题常常以15年为限。
说不会出现大治，理由就是继续改革既无压力又无动力，只有阻力，来自党内开明人士、党外自由人士那点声音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不会出现大乱的理由我也说过了，简单说就是精英不想变，底层想变又变不了，而且上上下下谁也提不出来什么切实可行的方案来，不像当年毛主席闹革命，“走俄国人的路，这就是结论”。至于兵变，可能性也不大，不信你看看如今军队的待遇就知道了。像我这般年纪的部队干部，如果不找小蜜钱就花不出去。
另外，当前中国最大的特点，就是现实生活中根本不存在为了某种理想信念献身的志士（不含白痴）。在任何时代都会有一批这样的人，唯独当今时代没有，有的话也只存在于网上。
作者：金唢呐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上一次由金唢呐于2010-6-04 周五, 上午8:12修改，总共修改了4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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