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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杂的因果

小小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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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7/08/18
文章: 6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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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复杂的因果 (1108 reads) 时间: 2010-2-03 周三, 上午3:09

作者：小小衲 在驴鸣镇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复杂的因果

（针对副统帅，和学徒网友的问题，作了一点补充）

豆腐和其他几位网友在下面质疑中医对疾病的诊断不如西医精确，往往查不到疾病的原因。

但是“能否找到病因”与“有效的疗法”，二者之间并不是简单的线性关系，在很多情况下，西医所谓的“病因”和治疗甚至基本上没有关系。

艾滋病的病因现在基本上搞清楚了，就是HIV病毒，可是治疗艾滋病的方法呢？

2003年4月，世界顶级学术期刊《Science》组织大鸣大放，邀请5，6个在各自领域都是权威的西医人士进行讨论，话题是“复杂的疾病并不需要复杂的疗法”。注意，这里所说的复杂疾病是指病因的复杂。大多数具体内容我现在都记不起来了（如果谁感兴趣，我可以把这些文章奉上）。现在只记得，有一种什么叽哩咕噜的皮肤病，病因很复杂，人们也搞清楚了，就是起源于某一组基因突变。但是治疗它的方法却非常简单，就是用什么光照射就完了。

所以，复杂的“病因”所导致的复杂疾病，并不一定需要复杂的疗法。也就是说“疗法”本身不一定非得针对那个病因。

下面我以感染病（infectious diseases）为例，说一下中医的“同病异证”，“异病同证”的优势，和西医的缺陷。

传统的西医治疗这种病的思路很简单，就是一个字-----“杀”。什么造成感染，就杀什么。把病菌，病毒消灭了，乃治病的第一要务，这就是传统的思路。不可否认，这种思路，如金老所说，在很大程度上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比如抗生素的发明就提高了人的平均寿命。

但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感染病之所以对人体有害，并不仅仅是病毒，病菌本身会带来损害。更多的损害，实际上是病毒入侵以后，造成的人体自身的紊乱。在很多情况下，病毒，病菌，已经被人体自己的免疫系统消灭，也就是说西医所谓的“病因”已经消除了，但是人的病却依然不好。这就是因为，人体自身的平衡系统受到了破坏。而真正导致人有病的，不是病毒，病菌，而是人体内平衡的紊乱。

实验证明，免疫系统的反应，在很多情况下，并不和病菌病毒的量成正比。不管给老鼠注射多少病菌病毒，老鼠的免疫系统都会被激活到相同的程度（当然不是总这样）。而免疫系统过分的反应（over react），就会造成发炎，发烧，痒肿，虽然很多时候，西医所谓的病因----菌毒----已经都不存在了。

这就好像侵略者给被侵略国家带来损害一样。侵略者本身是有害。但是更多的害是本国的经济，政治系统紊乱造成的。免疫系统有时候会像不听中央指挥的军阀一样，在侵略者被消灭以后，还拒绝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依然要耀武扬威。很多损害，实际上就是这样造成的。日本鬼子打进来，除了烧杀抢掠，对中国更多危害实际上是因为它导致经济（就好比循环系统）和政治（就好比神经系统）系统的紊乱。即使日本人被赶出去了，如果交通，工业，农业等等系统不进行治理，中国依然是个病人。

注意，我这里不是比喻，事实情况就是这么回事情。

而且我说的不是病后的调理，而是治病本身。鬼子是要打，但是到了一定阶段，鬼子本身就不是个大问题了，而重整交通经济水利工业金融政治，等等秩序，就成了工作（治病）的重点。

这包含两重意思。

1。如果经济政治秩序正常，少量的鬼子的存在并不构成什么大问题（也就是说，人不会显出病状）。

2。如果在打鬼子的同时，把相当的注意力放在整顿经济政治秩序（用中医的话说就是，条理正气），那么国家（人体）就会发挥更强的能力抵御外邪。

所以，简单地针对所谓的病因，并不一定能治病。

中医的“证”是怎么回事呢？这个说来话长。我以前有篇旧文，但是怎么也找不到了。简单的说两句吧。中医的证可以被看成人体对西医所谓病因的整体反应。中医有一套话语系统，来描述人体的内平衡的紊乱。所以，中医所针对的，并不是西医所谓的“病因”，而是调整人体自身的紊乱。

同病异证，在这个话语系统里，就很容易理解。两个不同的人，都受到了某种病毒的感染。在西医看来，都是相同的病毒，那当然是相同的病了。但是不同的人对相同的病毒所起的反应可能是截然不同的，因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体质，不同的生活环境，不同的生活史。同样的”因“，在这个人身上可能是寒证，在那个人身上可能就是热证。所以，中医，考察人体的不同反应，也就是不同的证，针对这个来下药。

当然，我必须指出，中医的这种思路也是来源于中医的落后，所以不能将病因追溯到分子细胞水平，它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但是又极其智慧的（伟大的宝库嘛）。当今之世，要发展系统医学，，当然不可能停留在中医的八纲辨证上。但是中医的这种思维，这种看问题的角度，绝对是西医需要学习和借鉴的。

90年代，哈佛大学医学院的几个人，做了这样一件研究。他们收集了800多个病人的17个生理指标，然后用主值分析等方法，把这17个指标压缩成了7个。在这个7维空间中，用几个区域来描述病人的状况。照我看来，这实际就是“证”的现代研究。因为所谓的证，就是在一个病理空间，用clusters来刻画病人的参数。只不过哈佛人的空间有7个维度，中医的空间有4个维度（八纲）。哈佛人用现代手段收集数据，并且用数学工具进行维度压缩（把17个指标降到了7个），而中医只是凭经验和猜测。这也就是直升机与竹蜻蜓的区别。

直升机还是可以借鉴竹蜻蜓的。中医中讲”六经传变“，也就是一个证可以变化到另一个证，在病理空间的clusters之间有动态的变化。哈佛人的研究，只是描述了那个7维空间中的clusters，而clusters之间的变化，证的动力学，他们还远未涉及到。

国内现在也有了这方面的研究，北京中医大学有人研究和脑部疾病有关的一个什么证，就采取了相同的方法。他们收集大量病人的400个病理指标，然后进行压缩，刻画病理空间，用现代的理论来讲述”证“是什么。

扯得远了点。最后再说一点。在疾病治疗这个问题上，很多情况下，所谓的”病因“和”结果“是倒过来的。

再用白虎汤作例子。引起白虎汤证的病因是败血症，用西医更精细，更准确的方法可以追踪到细胞因子的水平。但是，我在旧作中提到：

西医研究这个东西，已经达到了精细的极致。论文少说有几万篇，研究的都是分子，细胞水平上的东西。而且，99%的研究都是研究单一的炎症因子，反调节荷尔蒙，等等等等。但是，可惜得很，”十几年来，每一个试图作用于关键细胞因子或单个 ”病因“ 的治疗方案都失败了。不仅失败，而且带来了危险。“

他们总想着，我把这个因子的通道堵住，就会这样，把那个因子去掉，就会那样。就和那些搞基因疗法的人如出一辙，我把某个基因敲掉，这个病就好了（当然我不否认基因疗法里面有成功的，请大家不要抓住这一点不放。）

高血糖这个症状，是败血症感染的结果。中医几千年和西医近十年的研究都表明，将治疗注意力放在抑制高血糖上，会极大的提高效果，降低死亡率。（当然在败血症这个病上，一方面要宏观调控，注重高血糖这样的”果“，一方面还是要去掉”因“，也就是杀菌毒。）

总之，疾病的因果关系是复杂的。

1。它并不像豆腐和有些网友想的那样，找到了”因“，针对这个”因“进行治疗，就能有效。

2。很多时候，西医所谓的“病因”被消除了，可是病还在。这是因为，很多情况下“病”是人体自身失衡引起的。

3。复杂的病因导致的复杂疾病，并不一定需要复杂的疗法。也就是说“疗法”本身不一定非得针对那个病因。

4。在治疗上，有时需要倒因为果，倒果为因。通过调节那个“果”，来去除那个”因“。

5。依我之见，西医一定要借鉴中医。

学徒网友提了几个很重要的问题。我将他的问题，和我的回答一起并入这个帖子。

学徒说：

我试着说说俺对小纳网友的文章的理解：
1、中医对疾病的诊断不如西医精确，往往查不到疾病的原因；
2、某些情况下，“西医所谓的“病因”和治疗没有关系”，因为：“病因”（病毒或病菌等）导致的是其他的系统问题，比如“内平衡的紊乱”；
3、中医注重解决“内平衡的紊乱”，有它自己的一套理论，因此也有同病异证的情况；
4、所以，西医一定要借鉴中医。

这个推导里，是不是至少隐含了以下内容？

1、西医所指的病因，是指“病毒或病菌等”－－“内平衡的紊乱”之类不算“病因”，或者说，内平衡如何紊乱，如何恢复，西医并不关心；

2、即使西医也关心“内平衡的紊乱”这类问题，但中医、西医在这类问题上的认识，以治疗效果来评价，差相仿佛，甚至中医更佳。也就是说，用可以重复验证、可量化的现代手段来观察、测度和分析这类系统性问题，与用望闻问切来观察、用阴阳五行来解释相比，从治疗效果来说，没有什么显著差异，后者有时更好－－哪怕前者比后者更能找到打破“内平衡”的原因（病菌或病毒等）；哪怕后者无法精确表述、难以重复验证、体系也不能自洽。

上述情况是否属实呢？我是医盲，不知道。

我理解，小纳网友的意思是：“治病”是这样一种东西，由于系统太复杂，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太多，其白箱化的程度实在是太原始，所以有时候用“说不明白、无法重复验证、逻辑也不能自洽”的解释体系，更简单，效果也更好。对不对？

我的回答：

你说的第一点，当然是对的。西医并没有那么笨。他也讲那些。但是他的着眼点，整个思路还是像我说的，总想找到individual的agent。尤其在基础医学研究上，某一个细胞因子，某一个基因，某一个蛋白质，某一个酶，才是大多数人感兴趣的对象。虽然这些年也渐渐的有一部分人认识到了“网络“，“相互关系“等概念的重要性。

在临床医学上，西医当然也讲内平衡如何紊乱，如何恢复。但是他的思路还是机械还原的。如果出现A，就要采取B。把X升上去，Y就会下来。有一套机械化的办法。这是普遍思路，这也是为什么老芦说猴子也能当西医。但是很多一流的西医也意识到了这些问题。而如何恢复内平衡的紊乱，中医中的营（代谢系统）卫（免疫系统）学说，我个人认为很有借鉴意义。西医也是近年来才开始研究免疫-神经-内分泌网络，而将研究成果用到临床上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另外，与上面所说的机械化思维有关的很重要的一点是，传统的西医不讲因人施治。在临床上，如果病人的体重、身高、年龄的值是X， Y and Z，那么他的血压和血糖的水平就必须控制在A and B附近，如果不在A and B附近，就要用药物把它降下来或升上去。有些一流的西医很反感这个东西。个人的生活习惯，环境，历史都不同，怎么能用一套标准化的办法去套？

你说的第二点，可能是我没有把我的意思说清楚。我的意思是，要发展系统医学，就必须“用可以重复验证、可量化的现代手段来观察、测度和分析这类系统性问题“。这是目标。但是西医在当前离这个目标还太远，所以中医中的很多经验和思路，还是值得西医借鉴的。中医中的具体手法落后，我强调过很多次了。我的想法是，将西医的技术与中医的思路结合起来，（包括用中医的思路和眼光重新分析，看待西医几十年来积累的海量的数据）发展出一套系统医学来。

你最后的总结，我很无奈的说，在当前的情况下，确实是这样的，至少我个人认为。这是个现实，但是我并没有说将来永远会这样。如果那种“系统医学“能够发展起来，情况将大大改善。

作者：小小衲 在驴鸣镇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上一次由小小衲于2010-3-21 周日, 下午10:55修改，总共修改了8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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