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一枭 [个人文集]
加入时间: 2004/02/14 文章: 42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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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东海一枭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宁可对不起同道,不敢对不起吾道!
-----《大良知学纲要》答客难之一:复陈复先生
枭文《大良知学纲要》发表后,台湾心学网主席陈复公开发函质疑,兹就所提及的几个问题公开答述于下,并借机进一步对“大良知学”进行阐析。
一、格心格物,理一分殊
关于内圣与外王、格心与格物,是否“同一件事情”,应从“理一分殊”两个层面考虑。
理一分殊,是儒佛共有的“理论”,更是宋明理学的重要命题,如朱熹所说:“天地之间,人物之众,其理本一,而分未尝不殊也。” 故从理一的层面说内圣与外王“本来就是同一件事情”,王阳明将格物解作格心,没错,岂但内圣与外王而已?“人人有一太极,物物有一太极”,天地万物一体之仁。
但是,从分殊的层面,内圣是内圣,外王是外王,格心是格心,格物是格物,含混不得,不能用“本来就是同一件事情”的话打马虎眼。你不也说“本末有别”吗?这个“别”处,差之毫厘,错之千里呀,可不能“而已”了之。
本质包容现象,但本质不能代替现象;格物包括格心,但格心不能代替格物;内圣统摄外王,但不能以内圣完全取代甚至取消外王。明白吗?
强调本质面当然不一定“就使得现象面被其漠视”,但一门学说如果对本质面不能作全面透彻地阐述,就一定会使得现象面被漠视。事实证明,阳明先生的良知学“就使得现象面被其漠视”了。
阳明的良知当然“不是站在格物的对立面”,且古今中外各家学说都不至于绝对地“站在格物的对立面”的。佛教够“目中无物”的了,仍不乏格物的内容。我指出的是,良知学作为规范政治道德、引导社会发展的一门学说,未能将格心与格物统一在一起,有失圆恰。你也承认良知学没有“兼容并包到科学”嘛。
另外,良知与良知学不是一回事,外王学说与儒者个人“实际投身于政治”的外王活动也不是一回事,不可混。
二、严重的思想近视症
良知学与科学虽不同却相通。如果良知学能具备“格致”精神就可以更好地促进科技发展(还有,具备“良制精神”可以指导制度建设与时俱进)。这不是越俎代庖,而是“天下万物一体之仁”的精神的体现,也是心物一元的本体逻辑所规定的。
良知作为一个议题,可以等到“当科学研究影响到社会伦理的时候才被提出来讨论。”但良知学可不仅仅是个普通的议题,“格物致知”的科学精神不必等到科学研究已影响到社会伦理的时候才需要。你患了严重的思想近视和思维混乱!
而今历史条件、社会机缘早已成熟,儒学不仅在精神上、而且在具体制度上开出或纳入民主、发展科学技术,已是顺理成章。
阳明良知学之所以出偏,有其历史与环境的局限,也与其错误理解大学之道中的“格致”二字有关,还与王阳明未能把握心物一元之理有关。我在《心物一元理至真,儒家智慧海般深》曾指出:
从易经归纳出来的心物一元论最为圆正。格物致知,面向物质世界,充满科学精神;正心诚意,解决心灵问题,提升道德修养。格物致知针对物质世界,正心诚意针对心灵世界,齐家治国平天下解决的是社会问题。心物一元,乃天地间至高真理,一有所偏,遗患无穷。遗憾的是,古今中外,所有学说都偏离了这一真谛,就是儒家内部也常出偏。如宋明理学(心学也属理学范畴)或偏于“形上本体”(天理),或偏于“形内本性”(良知),都是偏重于心的一面了。
三、理论“限制”实际
汉朝以后,儒家外王学一直郁而不张,宋明理学越走越偏,宋朝以后,儒学单调化、世界虚拟化与生命枯燥化,制度建设与科技发展的逐步落后,当然与程朱阳明之学有关。
朱熹个人对“格致”理解正确,但他毕竟是理学家而非科学家,且程朱理学在根本上出了偏,过于轻物内敛,正如你所说,“科学的性质着重于可反复验证性,这本不是理学的主张。”所以,理学对后世的科技发展的影响整体上是负面的。
儒学作为中国历代王朝的意识形态“指导思想”,社会、政治、物质、科技各方面出了问题,当然与儒学的“理论建设”出了问题有关。儒学在历史上未能开出民主乃历史局限性所致,这是我为儒家辨护时一再强调的。但要注意,这不是说制度建设与“儒学理论本身的限制”没有关系。
俗话说,性格决定命运。一种在社会、政治生活中占主导地位的文化,相当于民族、国家的性格,决定着文明的发展方向、社会的进步速度和国家的基本命运。所以,“儒学理论本身的限制”当然会“限制”科技、物质、政治等实际。
良制有各种历史形式,民主可以说是今天的良制。汉朝的各种文物典章制度,就是当时的良制。重视制度建设的儒家《春秋》外王学一直与内圣学的发展不成比例,也是历史事实。我批评汉朝以后儒家对制度建设及科学精神重视不够,对外王学重视不够,并非苛求古代儒家提出民主“这种具体的政治理论”,不要混谈。
“格竹的问题”虽是阳明年轻未悟道时所为,我并未将它“等同于这就是他的良知主张”,但不能说“这本与其良知学说毫无关系”。因为阳明说过“格物之功只能在身心上做”,而这结论是因“格竹的问题”得出的。
显然,良知学的出偏,与这一结论的错误不无关系。如果阳明通过正确的方法“格”通了竹子,得出的结论是:格物之功不仅能在身心上做,而且能在外物上做,能在社会上做,那么,良知学想出偏也出不了。
四、以道自任、当仁不让
学儒固当谦虚(执其两端而空空如也),但不应虚谦。真正认证了生命本来面目者,不仅不虚谦,而且常常不吝于“赞叹自己”。那不仅是一种与谦德相辅相成的强烈的自信自尊自我肯定,而且是以道自任、当仁不让的表现(所谓“赞叹自己”,也是借君“吉言”,姑妄用之,并不准确)。
且不说《春秋》经中体现出来的代王立法、代天立教的“素王”精神何其强烈,论语你应该熟读了,看看“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等言论,“赞叹自己”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很显然,孔子是以得“圣人之道”者自许的,当然也是实事求是的。这里有儒家的真精神在。阳明及其后学也从不吝于“赞叹自己”。王阳明是连孔子的帐也不买的,这种“丈夫落落掀天地”之劲气,传到了王艮和泰州学派那里,又进一步变本加厉。
与孔子及心学家相比,释尊更是不吝于“赞叹自己”,你如看过佛经,当有所体会。岂仅孔释?历代大儒高僧,中外得道先哲,大都是不吝于“赞叹自己”的。这不仅是自信、自尊、以道自任的表现,更因为证道者知道,他赞叹的不是自己,而是道的伟大、人的伟大。
因为,任何人的光荣都是人类全体的光荣,戓者说,每一个人的美,就是全体人类的美,就是宇宙本体之德。我有小诗《一体》附此一赏:
我欣赏你们/其实是欣赏自己/你们每个人身上/内蓄着我的芬芳。
我赞叹自己/其实是赞叹你们/你们是我的种子/我是你们的花开。
------《一体》
这种“万物一体、天下一家”的仁境,不明自心、不识本性者不容易明白更体会不到,这里就不多说了。当然上面这样表达仍极肤浅,不究竟。所谓“赞叹自己”者,即非“赞叹自己”,是名“赞叹自己”。其中深意,留待东海之道大乘学中再详说。
你对谦德有误解。谦虚是一种美德,但在儒家诸多“道德集群”中,“级别”并不高,要受仁义礼智信五常道的制约。很有人却将谦德的“道德级别”和适用范围无限拔高扩大,让它凌驾于五常道之上,用谦德衡量一切言行,实乃大谬不然。其实,“道上之人”该谦虚就谦虚,该骄傲就骄傲,既不谦虚也不骄傲,说到底无所谓谦虚戓骄傲。仁义至高,中庸至上。
不认生命真面目,不识自家主公翁,谦虚也好骄傲也好,赞叹自己也好贬低自己也好,都是不着调的。如不知“道”又不知尊道,既使在其它方面表现得最谦虚,“道眼”看去,依然妄人糊涂蛋而已,纵非乡愿,也是蠢儒,纵然有德,也很有限。那些未明“明德”、未致良知、不知仁不知义徒有虚名或虚有其表的伪君子,那些别有用心的学棍神棍政客恶客,最擅长一边假惺惺伪兮兮地装谦虚,用谦虚的言辞,把贡高我慢精心包装起来!
五、寻求真正的共鸣
大良知学说是知识论与方法论,更是本体论生命观,当然可以“运用到道德、政治与科学这三层面”去。至于如何实际运用,有待于社会的发展和机缘的成熟,有待于志士仁人的共同努力。
怎么也得有个过程吧,“纲要”发表还不到二十个小时,就要求“道德、政治与科学这三层面”的实际运用,性急至此,毋乃太早计, 毋乃见卵而求司夜,见弹而求鴞炙乎?你“看不出实际”、看不出“实质的意义”,只能说是你的眼力、智力问题,有待扫盲呀。
东海之道及大良知学“能获得他人的共鸣”当然越多越好,但那是为“行道”计,为社会计,所以必须是真正的共鸣。必须是发自内心,真正悟得了东海之道的共鸣,才值得重视。我所注重的是“道”之兴衰而非个人的荣辱,或者说所注重的是中华民族的荣辱、天下后世的荣辱而非眼前一时一地的得失。
对我个人,举世拥护也好,举世非毁也好,都是无所谓的。如果出于种各种目的包括出于友情,就是把我捧上天去,把东海之道捧上天去,飞絮浮云而已,一点意思也没有,一点意义也没有。
象你这样的水平和境界,虽然比当今海内外一些所谓的专家高些,不至于象他们那样只会误人子弟、误导文化、断儒家之慧命,但恕我直言,你仍未上道,离我尚远,如果夸我,一般也只能乱赞苟誉一番,无足轻重,不值得理睬。之所以公开答复你,指桑训槐,也是对你的直言表示某种尊重。
我“费如此大的精神书写”,无奈无奈耳。“能举一隅而得三隅反”者,古今中外多乎哉不多也。不说别人,就看你这个堂堂心学家,对枭文“反”出了什么名堂!说实在的,我从不敢奢望今生今世真正领悟中华文化之道并达到我的“证量”者会超过十人。孔子弟子三千,只一个颜子真入了门;释尊人天之师,拈花别传教外之旨,只一个迦叶微笑妙悟。老枭焉敢奢望!
君子之德风,真有那样的十个人与我站在一起,所掀起的风,足以扫六合荡千秋,抵得过千百万知识分子的能量之和了。就象现在,如果我在大陆有机会自由发言、自由讲学、自由讲理论道,所有党用文奴及西瓜文人集中起来不够我一口吞的。虽千百万人上来,我一样如入无人之地!如果十枭齐鸣、十日并起,那将会怎样的壮观!
奈何时不我与。而且看来,十人之望也属奢望呵。
几个问题,我讲得很明白了,不知你明白一点了没有?世人相交,讲名利权势等外在资格,文化人相逢,也可以讲讲仁智心性等内在资格。这方面,你倒不妨表现一下谦德,先自明其心再说,别忙着对我胡扯与我“共勉”吧,呵呵。
六、论道不敢多客气
关于“严厉攻击他人”。这是一些自由派人士对我的恶攻性指责,全是没有凭据的缠夹混扯。我在《道德论》中已予驳回,并指出他们将思想批判与道德批判混为一谈的错误。原以为中共御用学者及一些自由人士不学无术,喜欢混扯,想不到你作为台湾心学网主席和知名儒者,在谈到儒学及相关问题时也是如此,令我失笑而失望。让我再告诉你一次:
我的任何批判,不论是道德批判还是思想批判,包括对中共的批判,都是坚持直道、中道、公正合理等仁义中庸之原则的,不敢违心,不敢妄言,更不敢无中生有(如因信息有误而导致事实及判断有误,那是另一个问题)。包括你在内任何一个受到枭批者,如果不服,认为哪方面不合理,哪一点不如实,请具体指出来,不要凭空捣虚泛泛而谈,不要指东划西侧面迂回!
谨此作答,如有不恭,敬请海涵。如果你将本函亦视为“严厉攻击”,我无言。当今时代,“道学”凋丧,慧命衰微,论及中华文化之根本时,乱了拨之,偏了纠之,错了斥之,不论对什么人什么势力,在下不敢有丝毫客气。宁愿得罪世人、得罪执政、得罪儒家同道,不敢对不起儒家对不起孔孟之道也,一句话:不敢对不起良知!
祝新年进步。
东海一枭顿首2008-2-11
2008-2-11首发《自由圣火》网址:http://www.fireofliberty.org/所有转载请注明出处并保持完整
附心学网主席陈复函
东海先生:
王阳明先生的格物解作「格心」,只是从本质面来立言,由于内圣与外王本来就是同一件事情,阳明先生并未因强调本质面,就使得现象面被其漠视,这只是在言说层的本末有别而已。至于您说如此使得「儒学单调化」、「世界虚拟化」与「生命枯燥化」,那纯然只是您自设的框架,限定住对王学的理解,再给出的「批评」。而您说其格竹的问题,这本与其良知学说毫无关系,那只是他年轻时悟朱熹理学未得法,并不能等同于这就是他的良知主张,此点学者讨论已久,然而朱熹理学果真对后世的科学发展有重要的影响?敝人想这是夸大他的思想的「效能」了,在朱熹前,中国的科学早已独迈世界牛耳,在朱熹后,中国科学的发达更不能说是朱熹的思想的「功劳」,这里说的科学只是在指物质文明的先进性,无关于科学的定义问题(毕竟就西洋文化里给出的科学概念来说,中国根本没有这种抽象理论意义的「科学」),更不要说理学本与西洋文化里的科学有着不同的思考路径,科学的性质着重于可反复验证性,这本不是理学的主张。
阳明先生提出的良知并未有配套的「良制」,这的确是其缺陷,然而,这并不是理论本身的限制,而是未得合宜的条件去发展,这点如拿来质疑朱熹,其同样不曾提出什么具体的「良制」,我们不能因为我们现在有推行民主政治的需要,就反过来质疑他们不曾提出这种具体的政治理论,当他们并未有这种心理需要的时候,他们只需要实际投身于政治活动,那即是他们的外王了。阳明讲的良知本就不是站在格物的对立面,却又不可能兼容并包到科学,科学需要的方法,与良知需要的态度本来就不同,这是根本不同的命题,本不需要越俎代庖,只有当科学研究影响到社会伦理的时候(譬如复制人的问题),良知议题纔需要被提出来讨论。您的大良知说看不出实际的知识论与方法论,如果只是种「说法」,则您说这包罗「道德」、「政治」与「科学」并无任何实质的意义,如何能实际运用到这三层面,纔是我们能开始「同意」或「不同意」您的主张的起点。
敝人对您的「东海之道」的主张,并无任何成见,如能有更细腻的论述,而裨益于世,使他人真实得益,那自然甚好。上面只是针对您对阳明先生的主张的误解,略做自认为的「澄清」。网络是很自由的媒体机制,因此我们能畅所欲言,不过,如果您的发言能就真实义去厘清,而不是一直在「赞叹自己」,并严厉攻击他人,或许更能获得他人的共鸣也未可知,如此您或许就不需费如此大的精神书写,而能举一隅而得三隅反。敝人的言语不见得恰当,只是略发感言,感谢您对心学网的关注,并望彼此常相共勉于大道。
祝您新年快乐
陈复敬上
作者:东海一枭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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