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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谈样板戏(6):传统京剧与样板戏——我看芦、杜之争(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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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唢呐 [个人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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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7/06/19 文章: 1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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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金唢呐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趣谈样板戏(6):传统京剧与样板戏——我看芦、杜之争(下)
金唢呐
传统京剧再就是在花钱少、见效明显的地方搞些名堂,首先人们想到的就是脸谱。花几块大洋买上几盒油彩,虽然实际价格我没查过,估计太贵不了。在人民群众中确实蕴藏看戏演戏的积极性,只要能演戏,逮着什么用什么,我下乡的地方以前还用锅灰、烟袋油画脸谱,按照现在的说法,统统都是一级致癌物质。记得当年演胡传葵,就是从妄图让革命人民吃混毛猪的张屠夫那儿找来了猪髓泡(又称猪尿泡,厨师叫猪小肚,解剖学上叫膀胱,不知道在南方叫什么)戴在头上,这样一来演员可以不剃光头,保住一头青丝,留下六欲;再者还可以显得演员稍胖一些,更显示出土匪胡传葵政治上反动,能力上草包,脑满肠肥,不打鬼子,又找不到新四军,只会忙着找媳妇的丑恶嘴脸来。
大概艺人们也和小芦当年一样,“真想有一盒油彩,满满一盒、五十颜六十色、画家用的真正的油彩”。有了油彩,就可以在脸上恣意挥洒,“一张黄脸,没有负担,好写最新最美的文字,好画最新最美的画图”,试图用这些油彩勾勒出人物的外部特点和内心世界来,抹来抹去,就玩成了学问。在传统文化中,学问和玩意、把戏,很多情况下是一个意思。
京剧分生、旦、净、丑四个行当,都有自己的脸谱、唱腔、神态和服装行头,不懂行根本看不懂。所谓“懂行”,第一步先要把这些脸谱和行头整明白。脸谱是中国戏剧中特有的化妆艺术,为的是远离舞台的观众,看的清表演。脸谱用这种以写实与象征相合的艺术夸张手法,揭示出人物的类型、性格、气度、品质、年龄等综合特征。在构图上有基本谱式,各类角色的脸谱在此基础上进一步精致化、多样化。脸谱的颜色一般以某一种颜色为“主色”,每个脸谱至少用三种以上的颜色,各种色彩显示不同的作用与象征,把人物的忠、奸、善、恶,写在脸上,“谁个劣、谁个不劣”,让观众一目了然。一般来说,脸谱主要突出人物的性格特征具有“寓褒贬,别善恶”的艺术功能,使观众能目视外表,窥其心胸。京剧脸谱主要有净角与丑角脸谱两大类,生、旦画脸谱的少,多是略施脂粉,这种化妆称为“千人一面”,主要看服装的变化。脸谱尤其要折腾净角,所以净行亦叫花脸;丑行涂的马虎点,只是在鼻颊之间,勾绘一片象豆腐块又象一个桃子或者一个蝙蝠的形状,所以丑行又叫小花脸。折腾净角的原因是净角性格上大开大合,一般都是性格粗犷刚毅、或者是残暴、诡诈的人物。文革结束后流传过赵朴初的《反听曲》:听话听反话,不会当傻瓜。可爱唤做“可憎”,亲人唤做“冤家”。夜里演戏叫做“旦”,叫做“净”的恰是满脸大黑花。圣明的王爷偏偏要称“孤”道“寡”,你说他还是谦虚还是自夸?君不见,“小小小小的老百姓”,却是大大大大的野心家,哈哈!
里面的那句“叫做‘净’的恰是满脸大黑花”,在京剧里这叫“反喻”,确实有一种说法,因为净角的脸上涂的最邪乎,看来并不干净,故反其意为“净”。
脸谱的颜色和我们日常生活中的说法不完全一样。就拿三国戏来说,关公的红脸表示忠勇,赤胆忠心,“一颗红心似火焰,化作利剑斩凶顽”,这倒是通用;可张飞的黑脸代表刚烈鲁莽,并不表示“黑心”;典韦黄脸代表凶狠残暴,与好色无关,不属于扫黄打非的对象;曹操粉白脸表明奸诈,既不是勾引军阀九姨太的小白脸,更不是营养不良、弱不禁风的意思。再比如西楚霸王项羽的脸谱,画的眼角下斜,嘴角下撇,表明是悲剧英雄,横竖都是要死,而且死得必须悲壮。至于后来的兵败垓下,虞姬自刎,乌骓马跳江,都是“偶然中的必然(或是必然中的偶然)”,在老戏迷眼里,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林彪注定要自我爆炸,摔死在外蒙没什么区别。在舞台上的“角儿”们唱词尚未脱口时,懂行的戏迷们大概要先猜出人物性格与身份,要做什么动作、唱什么曲调。而且要按这些标准在台下“时刻准备着”,“角儿”们稍有闪失,立刻叫倒好,如果想发泄一下,还可以将茶壶、瓜果砸上台去伺候,“角儿”们这时候也都认账,甚至暗喜觅到知音,并不责怪这些懂行的戏迷,从此小心谨慎便是。
用脸谱和服装行头说明人物的年龄、性格、脾气、地位甚至政治立场,虽然有简单化的嫌疑,但毕竟颜色有橙红黄绿青蓝紫,每一种颜色又有深、浅、大、微,彼此之间还可以互相掺合,所以算下来,也能表现不少东西。除了颜色外,还可以有线条、布局的变化。再加上那时候没有中宣部,每个戏班子都有自己灵活发挥的自由,所以画出脸谱来是五颜六色、五花八门。光是京剧脸谱本身,就是艺术。
即便是这么多脸谱,恐怕表现力还是有限。忠臣奸臣好说,碰到那些半忠半奸、先忠后奸、时忠时奸的人物就不好办,只好以牺牲人物或故事情节为代价。这就是老芦说的,传统京剧的故事情节、人物都很简单。“五四”时期,新文化运动的一些发起人,比如钱玄同、陈独秀等对中国戏曲及脸谱是持否定态度的。“五四”骁将钱玄同教授认为,京剧缺乏理想,文章不通,称不上是戏剧;脸谱离奇、舞台设备幼稚,“无一足以动人情感”。认为脸谱艺术是“粪谱”。被后人奉为“国学大师”的历史学家傅斯年称中国戏曲是“各种把戏的集合品”,“就技术而论,中国旧戏,实在毫无美学之价值”。
到了样板戏,复杂的脸谱全没了,可是还是要玩脸谱文化,只是把千百种脸谱简化成了好人、坏蛋,人物性格千篇一律。和传统京剧比起来,样板戏最大的问题就是在人物塑造上简单化、概念化、公式化,抹杀人性和个性。本来我们的戏剧观随着形势的发展就非常独特(或曰革命):好人和坏人界限必须分明,而且要掐得死去活来,否则就会觉得不好看。看电影看戏,也要先界定好人坏蛋,要弄清楚“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等等这些革命的首要问题。而样板戏及时地、最大限度地满足了人们的要求,所以说样板戏是时代的产物。样板戏的出现,“好像那旱地里下了一场及时雨呀,小苗儿挂满了露水珠啊”,真是让人们足足地过了一把瘾。那时候一说就是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两个司令部,中间道路是没有的,有一首歌曲里说的很明白,“要革命就跟着毛主席,不革命就滚他妈的蛋”。样板戏中的好人都是一个模子扣出来的,谁能说出郭建光、少剑波、杨子荣、李玉和、洪常青之间有什么区别?只是革命分工不同,一样的赤胆红心,一样的智勇双全,一样为革命赴汤蹈火,一样的高大全。坏人要么矮胖(如胡传葵),要么瘦长(如刁德一),要么獐头鼠目,猥琐不堪(如刁小三、小炉匠)。或者是某些疾病如天花、小儿脊髓灰质炎的后遗症,如《夺印》(革命现代戏,样板戏的前身)里的阶级敌人就是个瘸子,最可笑的是《红灯记》里的叛徒王连举,居然是个六指。
虽然传统京剧艺术也有很多规矩,念唱做打,手眼身法步,都讲究规范,甚至连翘兰花指的姿势、迈四方步的角度差一点都不行。但在严格的程式和规范中,各流派都要想办法表演出个性来,要有“绝活”、“玩意儿”。这表现在各个流派都是有自己的看家和擅长的剧目,像前边提到的《锁麟囊》,就是程派青衣的拿手戏。即使大家共演的剧目,也都会根据自己对剧情和人物的理解,创造出自己独有的唱腔,只要被观众认可,就成了流派。这也是传统京剧艺术特有的魅力之一。
像《野猪林》林冲的唱腔,不同人唱的风格不同,有人唱的悲壮,有人唱的悲凉,有人唱的悲愤,有人唱的悲怆。再比如《甘露寺》中经典唱腔“劝千岁…”一段,马(连良)派唱来,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潇洒飘逸;而奚(啸伯)派唱来则是抑扬顿挫,行腔委婉,吐字归韵严谨。同样是念白,在“抒豪情、立壮志”的时候,有人铿锵有力,有人讲究“嘎、嘣、脆”。 据说京剧念白的最高境界为“说似唱”,马连良是达到这个境界的典范,其念白有板眼有调门有韵律。只有听了他的念,才能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抑扬顿挫声情并茂,才会明白说的有时真就比唱的还好听。文革前,许多学播音的人,把照着他的录音练念白当作必修功课。这样竞争的结果就是所谓“流派纷呈,争奇斗艳”,甚至连周信芳的沙哑嗓音也能创出一个流派来。不同流派的唱腔比较去听,便可以像艺术品一样把玩,令人回味无穷。现在的新生代唱的虽然好(甚至比老艺人唱得还好),但由于已经没有了过去那种竞争生存的气氛,内在的生命力萎缩了,最后只剩一个躯壳。只是模仿,没有了个性,就出现了有派无流的局面。
而样板戏没有什么流派,什么人唱风格都差不多,区别就是看谁嗓门大,声调高,拖腔长,看谁更生猛。所谓唱得好,就是唱杨子荣像童祥玲,唱阿庆嫂像洪雪飞,唱郭建光像谭元寿,唱柯湘像杨春霞,否则就是失败。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些人唱得也是“真他妈的好”,几乎就是顶峰。我下乡那个地方的县剧团,演《红灯记》时很失败,演员虽然唱得不错,无奈当地老百姓不买账,都说李玉和演的不像。不像谁?饰演李玉和的演员浩亮;哪不像?腮帮子上一边缺少一块疙瘩肉!据我所知,当时浩亮腮帮子的疙瘩肉,一时难倒了多少英雄豪杰。
传统京剧面临最大的问题就是时代变了,它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壤。做为一种娱乐方式,普通百姓对这种“软懒散”、“慢拖腻”的东西看不下去了。八十年前胡适就把京剧叫做“遗形物”。他比喻说,京剧犹如男子的乳房,形式虽存,作用已失;本可废去,总没废去;故叫做“遗形物”。
怎么办?无非就是加入一些西洋元素(如管弦乐、美声唱法等)和流行元素(如声光电、短透漏等,也包括流行政治元素)。这把戏其实以前有人这么做过,文革的样板戏和现在的新潮男旦李玉刚也是这么做的。上世纪二十年代,尚小云入选“四大名旦”。诸位可知他入选的剧目是什么,打死你可能也不信,是洋味十足的《摩登伽女》。《摩登伽女》内容虽然是讲佛教故事,可尚小云演的摩登伽女却是烫发,穿时装,足蹬玻璃丝袜、高跟鞋,最后还跳英格兰舞。拉京胡的琴师杨宝忠还要换上西服革履,拿起小提琴上场为尚小云的英格兰舞伴奏,好一派洋场风光。台下的观众“女人看男人扮”,“男人看扮女人”(鲁迅语),各得其所,快哉快哉。
二十年代四大名旦之一尚小云的《摩登伽女》

二十一世纪新潮男旦李玉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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