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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乌鸦的羽毛》小说（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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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乌鸦的羽毛》小说（散文？）   
莫非
[个人文集]






加入时间: 2004/02/14
文章: 685

经验值: 9737
文章标题: 《乌鸦的羽毛》小说（散文？） (1963 reads)      时间: 2003-1-11 周六, 上午6:36
作者：莫非 在 寒山小径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乌鸦的羽毛





中年小人物A和老年小人物B过着各自卑微的生活。



A从未想过两个域会有交集。因为在A的眼里，B的生活似乎更卑微一

些。所以当A把两张崭新的10元钞票第一次塞给B时，那种从未有过的美

妙感觉令A沉醉而回味无穷。那是三年前一个晴朗的午夜。小区存车棚门外

的水泥预制板上坐着A和B，他们沉浸在温柔祥和的月光中，象一对情人那

样窃窃私语。



A：存一个月车多少钱？

B：15。

A：每天几点锁门？

B：不超过11点半。

A：太早。

B：不早。再晚要受批评。治安上有人值班……

A：我出20。

B：治安上有人值班……

A：25。

B：治安上有人值班……

A：到点该锁门锁门，要回来晚了起来给我开一下。

B：治安上有人值班……

A：我已经丢过两辆摩托车，你要让我把这第三辆车再赞助给小偷？

B：……行吧。给上20块钱算。



A怕B反悔，赶紧交钱走人。A不由回头张望，但见B还在喜孜孜地举钱邀

明月，于是恻隐之心顿生，并罕见地为自己的富有与强大涌起万丈豪情。



从此，不管A回来多晚，不管天气多冷，B都会等着给A开门。当B开完第一道

锁，打算踩上凳子开上面一道锁的时候，他的影子一样的老伴正好披衣起来，为

他扶住凳子。B的影子一样的老伴每次总要对A说两句话：回来啦，蛋。第二句是：

不要忘下手套，蛋。这种对小一辈人通用的昵称虽然不是A的家乡话，却总让A感

动不已。听完这两句话的A似乎真的变成了孩子，上楼梯时常常一步跨三级台阶。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中年小人物A和老年小人物B继续有滋有味地

过着各自卑微的生活，直到两年以后。



两年间世界上发生过的无数事情均与A、B无关，而两年头上发生的这件小事却是

一个例外。这件在外人看来根本不值一提的事，颠覆了A、B（包括B的老伴）的生

活。至少A是这样认为的。A甚至想：我不是不愿“诗意地活着”（海德格尔语），

但命运没有为我作出此种安排。



A发现，B特别痛恨醉酒的人。存车棚小屋的窗玻璃不止一次被醉鬼捣毁可能是一个

原因，但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恐怕是：同样是人，同样是共和国公民，B的女儿

女婿烟酒不沾、勤奋节俭，却双双下岗，连小外孙的学费都成了问题，而淘汰了

他（她）们的社会却慷慨地为另一些人的荒淫无度纸醉金迷的生活提供保障，这让B

在心理上不能平衡。那天B等了整整一夜不见A来存车，得知A因为喝得酩酊大醉把摩

托车忘在了朋友家里，不由勃然大怒。眼睛通红的B将A无情数落一番， 老伴几次试

图打断均未奏效。最后A儒雅地说了一句话，才终止了B的喋喋不休。



A说：从这个月开始，单位要报销存车费。请给我开张收条。



这显然是一句无耻的谎言。连A都不相信，天下会有这么傻的单位，愿意为卑贱

如A者报销存车费。A只是考虑：万一丢了车，手里的收条会成为嫁祸于B的武器。

当然还意味着：从此B的钱包每月会减少20块钱。几天后当A接过盖着公章的收条

时，不敢面对B哀怨的目光。不过，就算A的心里曾经掠过一丝愧疚，也很快被报

复的巨大快感冲洗得无影无踪。



大约两周后，A又一次回来的很晚。给A开门的是B的女儿女婿。A 问为何不不见B

夫妇，答曰：病了。A问：什么病？答曰：癌症。食道癌。一个月后，两人胳膊上

的黑箍让A在存车棚门外驻足良久。这时，B的老伴走出来，神情安详地与A道别，

说要带着B的骨灰回到乡下去，不再来了。走出很远，A听到她的一声嘱咐：不要

多喝酒，蛋。



A不知道自己还会活多久，但A清楚地意识到，这一声“蛋”，A是永远不会再听到了。



在没有“蛋”的日子里，A最怕月末。尽管A反复说他不要收据，B的女儿总要执

着地把盖有公章的收条交给A。这张收条象一把尖刀深深划过A的心脏。更象一纸判决

书，每次都要对A提醒：你是凶手，你卑劣地杀死了B！



纯粹为了麻痹自己，A写了一篇散文，题目叫“悔”。然后厚颜无耻地将其张贴

到《寒山小径》和《新散文》上。当A从网上打开《悔》，读着这篇不咸不淡的文字

时，不得不悲哀地承认，此举完全是自欺欺人。也跟一下交清一年存车费的做法一样，

貌似降低了刺激的频率，却根本无法把人格提高哪怕一纳米。



黄昏，一个佝偻猥琐的身影出现在亚洲最大的石拱桥上。幽暗和寂静令

孤独的漫步者踟躇不前。当他听见一只乌鸦呼啦啦从脚下的桥洞里飞出，照

直向着太阳落下的地方疾飞而去时，他惊呆了。



在乌鸦飞过的轨迹，停留着一片灰色的羽毛。羽毛上下旋转着、翻滚着、

挣扎着，不断调整着自己的舞姿，企图在空气中多停留一会儿。但渐渐力不

能支，终于无可奈何地向地狱般黑暗的峡谷坠落，速度越来越快。



A感到一阵晕眩。良久，手扶花岗岩雕成的栏杆，中年小人物A发出

一声比狼嚎恐怖十倍的长啸。





作者：莫非 在 寒山小径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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